我将心恕交给姜婶抱去婴儿房,让她拿一瓶红酒到房间。
她听到我要酒,问我给谁喝,我说当然是我自己。
她很惊讶说,“任小姐不知道坐月子期间是不能饮酒吸烟吃生冷食物吗?您生产还不到半个月,喝酒伤身体,等到以后再想要孩子,就要费些周折调养了,这实在不划算。”
“我喝了能睡着,红酒安神,我少喝点。”
我说完将阳台上合拢的窗纱拉开,盯着对面湖泊多出的几盏飘荡的鱼灯,我记得我走时候还没有,入夜湖面黑漆漆的,两旁的路灯照不到湖心,只能偶尔有月色洒下才看得到金鱼和鹅卵。
而此时湖面与岸边的一切事物都照得清清楚楚,而且五彩斑斓,我指了指其中一盏不断飘动的灯,“那是什么?”
姜婶说物业投递进去的,为了让住户夜间观赏,有几条体型大些的金鱼腮部植入了彩灯,夜晚游摆时就会很好看,多了那几盏灯,湖边散步的人的确越来越多了。
她问我要不要稍后吃了晚餐和老爷下去逛逛,近景更加漂亮。
我推开窗子,那几盏飘荡的灯立刻摇曳得更加清晰,“人为了一己私欲,就这样残害其他生灵,穿过皮肉那一刻,鱼有多疼,他们有问过金鱼的感受吗。”
姜婶一愣,“任小姐说…谁的感受?”
我定定看着墨黑色的湖泊,世间万物都有自己的生命和灵魂,只是生来就被划分了高低贵贱,有些生物注定要成为人的口中餐,它们没有选择和摆脱的权力。
所有的悲愤眼泪和逃避,在人类的穷追不舍下都显得那么苍白。
豢养在金丝笼中的雀鸟黄鹂,被禁锢在池水中供人赏玩的鱼灯,不论它们是否向往自由厌弃束缚,人终归是不了解它们的,只一味发泄着自己的贪婪和需求。
一潭池水就像高官商贾,鹅卵金鱼,水草珊瑚都是被包养的情妇被践踏的残花,它们有些是自愿生长在水中,从生到死贪慕着如此虚荣和安逸我,而有些是被强制投入进去,顽强抗争过狠狠失败。可在所有人眼中,它们没有任何不同,都是屈服于金钱权势蹄铁下的傀儡和玩物。
毫无尊严,毫无底线,毫无颜面。
世人说鲤鱼非池中物,它在最干渴时跳入池水,依托着水和氧气让自己成活,可当它不再干渴,它就不再满足于池水。
我任熙就是一条鲤鱼,我绝不做被穿腮的俘虏。
“明天找物业,就说我把这些鱼都买下来,让他们把腮骨里的灯线挑开,以后也不许穿。”
姜婶很不解问我为什么这样,所有人看到都不当回事,几条鱼而已,又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
“它活着就是一条性命,人分三六九等,坐在豪车中的老板和流浪街头的乞丐得到的目光天差地别,可鱼又不会说话,又没有地位,它招谁惹谁。有本事去祸害人,祸害毫无反抗能力的鱼干什么。”
姜婶不以为意,“不论什么出现在这个世上都有自己的使命,金鱼使命就是供人把玩观赏,当一只讨好的宠物。老爷为了讨您高兴不也养了几条在鱼缸,这没有什么,人是天地间主宰,只要人喜欢的想要的,不都可以到手吗。”
“鱼养在缸里,喂它吃食,给它氧气,是让它生存,可鱼不该承受穿腮的痛苦,它的使命里有做鱼灯一项吗?”
姜婶茫然看着我,她不知道我怎么忽然为了几条鱼这样感伤,好像穿了我的腮的一样,她不敢吭声,抱着已经醒来的心恕在门口站着,心恕似乎饿了,皱着眉头啼哭了两声,她赶紧抱着去喂奶。
薛荣耀在书房里挂断那通电话后不知道发生什么,并没有下楼用餐,而是坐在椅子上吸烟,似乎遇到了极其棘手的事。
他不下去我为了图清静让佣人把粥菜挑拣一些给我送到房间吃,避免和薛朝瑰同桌闹出更大矛盾,薛止文也是在房间吃,偌大餐厅就她自己一个人,看着一桌子残羹冷炙毫无胃口,她非常不满质问佣人怎么都不下来,而且为什么又凉了。
佣人说第二次热熟后摆在桌上等老爷和任小姐等了太久,如果再热一次就没了味道。
薛朝瑰狠狠摔碎一只瓷碗,她面目狰狞说,“父亲不下来是忙工作,她不下来是忙什么?真拿自己当女主人了,这不还没过门吗,倒是挺会摆谱的,架子端得比正儿八经的太太还大。再说她忙什么啊,忙着奶孩子吗?”
佣人说二小姐刚才哭闹了一会儿,大约因为这个任小姐才脱不开身。
“二小姐?”
薛朝瑰听到佣人对心恕的称呼,每一根汗毛每一条皱纹都是厌弃和可笑,“哪来的二小姐。我怎么不知道我母亲竟然复生了,还为我生了个妹妹?”
佣人支支吾吾辩解是老爷让这样称呼,说这是应该给任小姐的。
薛朝瑰手指在菜盘边缘轻轻摩挲着,“她是对薛家做了什么大贡献,有什么好应该,我只知道薛家只有一个女主人,就是我亡故多年的母亲,至于其他的称呼,等真到了落实那一天再改口不迟,现在乱叫只会贻笑大方,让别人以为薛家毫无家规和章法。一个小婴儿还巴巴的成了二小姐,我父亲脑子糊涂什么锅都背,你们平时最好劝着点,真等那些不三不四的女人进了门,你们也没有好日子过,恶毒女人对谁都是一样心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