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兵就静静的坐在那里,在他右手上,还握着一张皱巴巴的宣纸,上面密密麻麻的写满了小字,那是他不久前收到的家书。
士兵低头望着手中的家书,小声哼唱着,追忆着,似乎早已经忘记了疼痛,忘记了死亡,曲词至深时,他的脸上,甚至还浮现出了轻快的笑意。
直到墨卿烟轻轻蹲在他的身前,士兵抬头看着眼前这个自己心中早已奉为神明的女子,他才缓缓停止了哼唱。
他望着墨卿烟那明净的脸庞,在积雪映照下,那泛起的微红,让人很是亲近。
士兵双眼中忽然间落下了两行泪水,他抗住了疼痛,忘却了死亡,却在墨卿烟面前,留下了男儿的泪水。
他哭着,心中隐忍了许久的害怕与恐惧轰然爆发,他颤抖的声音缓缓说道,“云凰殿下,我想家……可是,我回不去了……”。
滚烫的泪水低落在腹部的战刀上,凝固的血液渐渐融化开了,合着血泪,缓缓低落下去,在那一纸家书上映上了永恒的烙印。
不知来年,乡书何人忆。
“不要害怕!”
直到此刻,墨卿烟终于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悲痛,两行清泪从她的脸颊上缓缓滑落,她颤抖的伸出手,小心翼翼的替士兵拭去脸上的血污,随后用夹带着哽咽话语轻声安慰着士兵,“家就在这里,东墨的每一寸土地,都是你的家!”
“是吗?”士兵惶然一愣,随后眼中一片茫然的开口,在得到墨卿烟肯定的点头后,他才畅然一笑,喃喃自语道,“回家就好……回家就好。”
“云凰殿下,你知道吗?其实你跟我们村里的一个小姑娘长得挺像的,她笑的时候特别好看,自从您来到沧澜关后,弟兄们还从未见你笑过?”
“不过我相信,您笑起来一定比她更美。”
忽然间,士兵竟抬起手缓缓伸向墨卿烟的脸颊,那渐渐暗沉的目光下,是一片追忆的恍惚,仿佛喝醉了一般。
“放肆!竟敢对云凰殿下……,”一旁的叶长风闻言,当即大声喝道,就要上前阻止士兵的动作。
然而话音未落,便被墨卿烟摆了摆手制止,因为士兵的手刚刚伸出,就重重的垂下,再也没有抬起。
那双失去焦距的双眼中,是对记忆的憧憬,也是生命的解脱。
“他已经死了……”。
墨卿烟静静的望着士兵,默然良久,直到风雪渐渐在她单薄的肩上累出一层厚厚的积雪,她才忽然伸出手,嘴角微微上扬,伴随着几滴晶莹的滑过,替士兵合上了那不闭的双眼。
心中有愤怒,有悲哀,有无奈,她缓缓起身,望向身后,那条沧澜关中最长的街道上,此刻地上铺满了东墨将士的尸首。
他们有的仍然睁着凶煞的眼睛,有的早已经闭上了双眼,但此刻都静静的躺在长街上,任由风雪将他们的身体一点一点淹没覆盖。
墨卿烟小心翼翼的向前走去,步伐沉重却又坚定,她沉默着,不想惊动这无数英魂的长眠。
直到走到了长街的尽头,她才猛的转身,对着身后无数长眠的战士,深深的鞠了一个躬。
一旁的叶长风见状,忍着伤痛,同样如此。
甚至一些忙碌的士兵见此情形,也自发的向着这一排保卫家国的英雄们献上了他们由衷的敬意。
“终有一日,我会亲手终结这片乱世天下,护一方家国平安!”
心中再次浮现出多年前的誓言,如今回味,依然刻骨铭心。
墨卿烟起身,随后大步走向城西营寨处,在那里,有着还能继续战斗的将士,在那里,有着她让西华彻底溃败的计划!
与此同时,对岸西华大营中却是一片死寂,没有了主帅的领导,这一支西华的精锐就如同失去了爪牙的猛虎,只能低首卧伏。
那偌大的帅帐之中,几名副将焦头烂额的商讨了许久之后,终是无奈之下把陆炎坠江的消息派人传回了西华的寒帝城。
寒帝城中丞相府内,悠扬悦耳的轻声飘然于整个相府之中,陆风辰着一身墨色衣衫,正临水抚琴,棱角分明的脸上不时露出惬意的笑容。
看得出,他今日的心情十分不错。
曲调渐转,琴声越高,就在这一曲弹奏到巅峰之时,一旁一名侍从猛然闯入,打断了琴声的同时,也是焦急的说道,“启禀丞相,前线急报,陆炎将军率领的大军在沧澜关遭到伏击,损失惨重,陆炎将军本人坠入沧江,下落不明!”
“铮”的一声,价值连城的古琴上,一根琴弦应声而断,陆风辰猛的接过侍从手中的战报,在阅读完后,他沉默着,好半天都没有说话,一时间仿佛空气都为之凝结。
直到一旁的侍从几乎快要喘不过气来的时候,陆风辰才狠狠的一捏,手中的战报瞬间化为一堆碎纸,他那星辰般的双眼中,酝酿着毁天灭地的怒火。
“来人!备马。”
“相爷这是要去哪里?”侍从小心翼翼的询问道。
然而回应他的却是一记足矣让人窒息的冷冽目光,仿佛来之地狱修罗的注视,无情致命。
“沧澜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