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帝这才坐起身来,仔细打量着阿原,“清离……回来了?”
阿原已听说梁帝从前待她极好,但这种“好”如今却让她有些心惊胆战,何况她也想不出当日的原大小姐该用何等娇媚玲珑的应对梁帝,遂只是低眉顺眼地答道:“是,皇上。清离当日病得糊涂,其实已不太记得那时的情形了。离京这段日子,清离心智渐渐恢复,母亲又教导了许多,清离才明白闯了多大的祸,所以立刻随母亲回京,向皇上请罪!”
梁帝眼角跳了一跳,有些浮肿的眼皮抬起,深黑的瞳人里有种冷而锐的光芒射出。
他只穿了寻常的赭色便服,神情也有些萎蘼,并无传说中铁血帝王的英武雄姿,此刻看向阿原时,却似能直直看透她心底,——连同阿原自己都看不明白的心绪,都似能一眼看穿。
他叹息般道:“你都说了你是病糊涂了,朕若还治你的罪,天下人岂不说是朕不近人情?”
阿原听着这话声似乎不大对时,原夫人已微笑道:“皇上向来宠爱清离,谁人不知?要臣妾说,这清离就是被皇上给宠坏了,才会这样无法无天!”
她上前两步,依然跪于梁帝身畔,为他捶着腿,柔声道:“皇上忘了?这孩子先前跟皇上最亲近,比我这个当母亲的还亲近。冬天那场意外,着实快毁了这丫头了!你看看她,如今时常像一截木头似的,嘴都笨了,也不晓得几时能恢复过来。”
梁帝又瞧了她几眼,说道:“哪里像木头了?我看着聪明得很。听说她在沁河当个小捕快也能当得有声有色,破案抓贼样样在行,还将阿辞、北湮他们收拾得服服帖帖……哦,对了,还养了头鹰,是不是?当真是能文能武,难得,难得!”
阿原愕然,再不知梁帝怎会将她在沁河的事打听得如此清楚。何况,她与景辞两情相悦不假,但她收拾景辞?开什么玩笑?景辞那臭脾气,她才是被收拾的那个吧?至于她收拾慕北湮,更不知从何说起。她被慕北湮算计得差点当街出丑,除了当时打了一架,后来也没找到机会报复吧?
原夫人觑着梁帝脸色,从宫女手中接过茶,笑道:“这些可不是臣妾教的!倒是听闻她当日和皇上身边的那个萧潇处得不错,也不知是不是皇上偏心,暗地里让萧潇指点她?”
她用手背试过茶盏的温度,才奉给梁帝,“皇上,是刚泡的茶,小心烫着。”
梁帝点头,啜了两口茶,才神色略霁,说道:“都起来吧,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别跪着了!清离,你在沁河叫阿原,是吧?”
阿原再不明白,梁帝和原夫人为何都纠结于她的名字,只得答道:“皇上,清离那阵子真的糊涂得厉害,总觉得自己不是清离,所以在外面就自称叫阿原。”
梁帝沉吟,“嗯,愍兹珍木,离离幽独。清离,这名字的确太孤凄了些,还是阿原亲切。日后你就叫阿原吧!”
阿原不晓得往日那个左拥右抱、情人无数的原清离,跟什么离离幽独有何关联。但如今的她似乎跟那个清贵婉约的原大小姐差别有点大,的确是“阿原”这个简单朴素的名字更合适。她遂笑道:“阿原遵旨!从此我便叫阿原吧!”
原夫人扫过阿原,轻笑道:“皇上,阿原身体未复,如今的心思耿直简单,若有冲撞之处,还请皇上看在臣妾份上,切莫跟她计较。”
梁帝听她言语婉媚,拍拍她的手,声音便柔和下来:“既是你的孩子,我怎会计较?”
原夫人点头道:“听闻这些日子,端侯跟她一起查案,一起抓贼,凡事有商有议,同甘共苦。有这样的情分在,想来他们成亲后也能处得更好。”
梁帝道:“哦!成亲的事,以后再说吧!毕竟当日是原家小姐逃的婚,太伤端侯颜面。朕不能让朝野上下的人看端侯的笑话。”
原夫人道:“皇上说的是。那就等这俩孩子先将身子骨将养好,再作下一步打算吧!”
梁帝不觉将茶盏沉沉地叩在案上,叹道:“是,阿辞那孩子……也太不容易!”
正说着时,忽听得殿外传来长乐公主爽朗的笑声:“原大小姐回京了?我就知道,原夫人亲自出马,原大捕快再也没法在沁河逞威风了!”
梁帝眼睛亮了下,笑道:“长乐,有你在,谁逞得了威风?”
长乐公主翠罗衫子绿罗裙,快步走了进来,语带娇嗔,“只要我在,谢岩总会逞威风!就仗着我喜欢他,总是各种别扭,不把我放在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