鸳鸯满面通红地从屋里出来,却看见探春正站在门口发呆,越发满心羞愧,低声给“义敏县主”请了安,逃也似走了。
探春游魂一样进了屋,看着黛玉腮上微红、微酲轻笑的模样,忽然也笑了笑,走过一把抓过酒壶,对嘴狂饮!
“罢罢罢!你这俗物,好酒都糟蹋了!”黛玉此刻已经有五分醉意,起身去夺酒壶,口中埋怨,“孟姑姑只许我喝一壶,你要喝,自去厨房要,非要抢我的!”
探春抹一把腮边不知是酒是泪,笑了起来:“我知道,这酒十两银子一斤。我母后赏我的使费,至少够喝一百斤。
“教她们送酒来,我请你!”
黛玉高兴起来,真就扬声叫人。
外头郑姑姑和敬姑姑木头人一样站在门边,一言不发。
反而孟姑姑闻讯赶来,瞪了二人一眼:“姑娘们狂饮烂醉成何体统?也不管管!”
晴雯忙一把拉住她,悄悄耳语说了前因,叹道:“罢了,这二位平素里多克制的人。
“今儿这一场,家里太过分了。换谁也忍不住心寒,且让她们醉一回去。”
孟姑姑听了便恼了,又瞪晴雯:“日日说嘴,仿佛能把你们姑娘护住了的。刚才怎么不去把那个什么鸳鸯骂走?这会子你又体谅她了!”
“您还不知道鸳鸯?她不过是个传话的。她人很好的。姑娘都没骂她,我怎么好开口?”晴雯顶一句嘴,顺势把孟姑姑推进去,“正好,您劝劝!”
恰好酒也来了。
敬姑姑只添了一句话:“传午膳,多做两个下酒菜。”
这一天,林府宾主们,一起大醉。
鸳鸯回了贾府,再也不像往日这样委婉传话,而是把黛玉的话一字一句都当面说给了贾母、贾赦、贾政和邢夫人听。
最后道:“郡主说,让我回来仔细看上两天。看看老太太是不是真的上了年纪。若是,便拿了她的名帖去请太医院正堂来看诊,遵医嘱好生服药,安静养病。
“家事也都交给大老爷和大太太安排。若是二老爷脑子还不清楚,还要生事,就请两位老爷分家。
“该什么规制,就什么规制。只要记得一句话:为人臣子,忠孝节义,忘了本的必定会丢了命。”
贾政被这一番话说得脸上几乎要滴出血来,拍案而起,怒喝道:“她敢诅咒亲长!?她算哪门子的郡主?!我管我自己的女儿,她算什么东西!”
“二老爷,她是太上万寿节御口亲封的郡主,我在场,我听见了,同亲王女、宗室郡主。
“二老爷,郡主有一句话说的极是:您别忘了您是臣子。太上和皇上都看重宠爱的人,您却说她是什么东西。
“二老爷,咱们分家吧。我怕有朝一日,您会指着你长兄长嫂的脸说,我们又算是什么东西,也敢说你贾二老爷的不是!”
邢夫人沉着脸说完,又看贾母,“老太太,您看看吧。您说怎么办,儿媳听听您的意思。”
贾母被黛玉揭穿心思,原也心里不自在,但见小儿子这样说话,不由得叹息着摇了摇头,语重心长地冲着贾政说了一句:
“不然,你辞官吧。不然,我怕你早晚把自己和全家人的性命,都送掉!”
“那倒不至于。”贾赦在旁边云淡风轻,“二弟只敢在家里如此,在外头还是极温润如玉、谦谦君子的。”
所以,只是耗子扛刀窝里横?
贾政越发羞得站不住,恨恨地看着众人,半晌说了一句出来:“我去请娘娘旨意!”
说完,甩袖而去。
贾赦看着他的背影呵呵大笑:“居然没有直说‘我女儿是贵妃’,真是难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