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韶音公主无论如何都想不透,以方既白这样的人物,怎么会结识卿卿,又说愿意出两城要她?
这生意的确让人心动,只是韶音公主更明白,这关在谢律这儿就过不去!自己的儿子,再也没有比自己更了解他的了,他心高气傲,别说是他心爱的女子,就算只是普通的陈国百姓,谢律也断无以和亲牟利的想法。
方既白为人性情和雅,然而心机之深,实难揣测。韶音公主固然猜不透其用意,但因这交易实在让人心动,她还是另外做了一手准备。倘若这方既白在筵席上提出要卿卿,谢律是绝对不会给的,她便设法,偷梁换柱,只要筵席上答应条件的是谢律,真谢律假谢律又有何妨?
一个足以假扮谢律而不被人,尤其是被卿卿拆穿的人,萧子胥只想到了那个口技人。当时口技人险些连自己都骗过,卿卿与谢律相识太浅,对他了解不深,若要骗过,当非难事。
方既白所言不虚,他的确是为了卿卿而来,双柳宴上的确就提出了,愿以两城换取一名美人的提议。当时是三国聚宴,席上所言,列国为证,便无可能推翻。何况退一万步来讲,就算方既白事后反悔,陈国也只损失了卿卿一人而已,韶音公主早已不喜卿卿,不愿让她成谢律的妻,能有这办法一劳永逸,谢律再也追她不回,岂不是一举两得的美事?
萧子胥便将给谢律的酒水里,掺了一点迷药。
谢律被泼了一身,诸国使君面前不得失仪,起身前去更衣。
当谢律回到房中时,那迷药的味道伴随着酒的挥发已经袭染了一身,他扶在桌角,目眦尽裂。身体的反应让他清楚是被暗算了,可双柳宴上的一切都是他一手布置,绝对信得过,谁有机会,能对他下手?
谢律的指甲掐着香案,一阵一阵袭来的黑眩让他站立不住,指节在桌案上掐得泛白,几乎深入木屑。然而最终还是轰然如山陵崩塌,晕在了房中。
之后,萧子胥巧设掉包计,让口技人披上假皮,变作了谢律的样貌,大摇大摆地回到了双柳宴上。
这便是其中密辛,当时双柳宴上众人谈论的话题都是轰轰烈烈的“两城换美人”,无一人注意到,这背后暗搓搓的手脚。
官卿也只是心灰意冷,和谢律一刀两断,从此远赴魏国。
口技人呶呶道:“世子妃您可千万莫归罪小民,小民也只是奉命行事,这种缺德事儿,我这辈子就干过这一回,真的!世子妃您可得相信我,不信,不信,你就去问韶音公主,他如今在南华观清修,你一去便能找着!”
关于韶音公主不在王府,却在道观中修行的事,官卿这次来了陈国这么久,却一直闻所未闻,身旁无一人提起过,所以此刻她感到吃惊,瞥眸向方既白。
方既白颔首道:“来陈国之后,我们暗中打听到一些事,譬如,谢律曾经不知何故与生母韶音公主闹翻,削肉还母,韶音公主懊断肝肠,随后入了道门。如今想来,许就是为了这件事。公主,是臣思虑不周,对你不住。”
然而方既白并不后悔当年的两城宴,只要能将公主带回魏国,那结果就会是好的。
若谢律不是负心薄幸之人,公主可会甘心离开心爱的情郎,随他回国么?
官卿此刻心乱如麻,若谢律不是谢律,他却一直咬牙活血吞,宁肯背着她的仇恨,也从未解释过一句?
两城宴上,冷漠狠心,将她送给魏国使臣的,不是他。
为她立下衣冠冢,娶他为妻的,却是他。
为她千里狙杀朱勇,为她不惜身陷囹圄,几番相救,奋不顾身的,也是他。
她糊涂了,乱了,谢律是为什么?
易地而处,若这一切是真,口技人所说句句属实,那么谢律只是在无知无觉的情况下失去了心爱的人,他的母亲是这一切的罪魁,而他又无法去责怪和恨自己的生母,便只能将自己逼进进退维谷的犄角,宁肯相信,是自己的一时疏忽害得她被送往魏国,永远惩罚自己。
怪不得,今时今日的谢律,更像是一个自己走进了死胡同的疯子。
“我这就去南华观。”官卿打定主意。
方既白要劝:“公主……”
此行已不能再耽搁,多留一日多一分危险。
官卿拂衣:“先生若不想去,先回国吧,我一定要知道,当年内情。”
方既白终究还是悠悠叹了声:“公主到底没能忘情,一旦涉及谢律,若有转圜的余地,公主都会说服自己重新接受,是么?”
三年为伴,方既白对她太过了解。
官卿颔首:“如果谢律从没有放弃过我,我又岂能弃他而去?纵要回国,事须辩出个是非曲直,再下决定,而不是不明不白,就这样抛下他。”
方既白是劝不动官卿了,他只好从命:“也罢,臣便先渡淮水,但愿公主去一趟南华观后,能及早归来,与臣和李谋将军会合。”
说到李谋,他居然也来了。那夜里火光冲天,李谋乱杀魏人百姓之事,仿佛就在官卿眼前。素日里自诩公正爱民,危急时刻,却会不惜加害自己百姓以逃命,这样的将军,实在是魏国的耻辱。
官卿没说什么,在这片衣冠冢前,她与方既白分道,伺候便带了一支队伍,折转前往南华观。
南华观距离淮安有半日行程,官卿修整一番,天不亮出发,终于在晌午前抵达,她叩山门而入,请教观众老黄冠,询问韶音公主可在此地清修,话音刚落,身后传来了萧子胥的声音:“你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