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认目标不认人,更不谈所谓的感情,这是勾践和伍子胥的另一个共同点。文种为勾践灭吴立下不世奇功,结果勾践一句“鸟尽弓藏,兔死狗烹”,逼文种自杀。伍子胥做事也够狠辣,吴王僚对他有知遇之恩,结果伍子胥却在暗中帮助公子光密谋政变。
“专诸刺王僚”,是春秋时代非常著名的一场宫廷政变,勾心斗角、暗藏杀机、步步惊魂、最终一箭穿心,成就了公子光称雄东南的不世霸业。号称春秋四大刺客之一的专诸,就是伍子胥从民间搜刮来的,并把专诸介绍给公子光,“欲以自媚”。
一个“媚”字用的非常恰到好处,说明伍子胥为了为父兄报仇是不顾一切的,在伍子胥看来,能实现自己的目的就是正义,所以伍子胥并不会因为对吴王僚有什么负罪心理。也正因为这种偏狭但厚黑的性格,所以在吴越争霸后期,伍子胥才是勾践最大的死敌。
仇恨,已经占领了伍子胥的精神世界,他似乎就是为了报仇而活在这个世界上的。虽然事情已经过去了很多年。
在公元前516年,当楚平王去世的消息传到姑苏时,伍子胥竟然号啕痛哭,他恶狠狠地告诉和他共患难的太子建之子熊胜:“你祖父死的太早了,可惜我的复仇大业!不能亲手杀死你的祖父,恨!”已经长大成人的熊胜默然无语。
伍子胥非常狠辣,为了他的复仇计划,他可以背叛吴王僚,也可以出卖吴王僚的儿子,就是大名鼎鼎的公子庆忌。人们往往注意到伍子胥的吴国重臣身份,却忽略了伍子胥还有另外一个较为隐密的身份,就是吴国特务暗杀小组组长。
这不是诬蔑伍子胥,春秋时代有两大著名刺客,一是刺杀吴王僚的专诸,一是刺杀吴王僚之子庆忌的要离。这两位暗杀高手有一个共同特点——他们都是伍子胥推荐给阖闾的。
老话常讲,人以类聚,物以群分,伍子胥这样的忍人推荐的,个个都不是善类。专诸情况还好些,知道在刺杀王僚之前把老母幼子托付给阖闾,而要离做得更过分,为了骗取庆忌的信任,要离居然让阖闾把自己的妻儿烧死于市。
伍子胥的豪侠仗义,倒是和《水浒传》中的江湖第一好汉武松非常相似,武松是个顶天立地的爷们,但江湖气太重,不明事理,杀人如麻,伍子胥同样如此。为了实现自己的复仇大业,伍子胥不停的在正义和邪恶之间变脸,甚至阖闾在伍子胥眼里,也不过是个复仇工具。
阖闾是个聪明人,他当然知道伍子胥只是把他当成实现复仇目标的水泥平台。不过阖闾也是个忍人,他为了自己的灭楚大计,同样可以做到忍人所不能忍。
伍子胥能卖掉吴王僚,将来未必就不会出卖自己,但阖闾知道伍子胥的重要性,他曾经下令:“无贵贱长少,有不听子胥之教者,犹不听寡人也,罪至死,不赦。”不客气的说,伍子胥和阖闾只是为了实现各自目标才走到一起的,二人之间没少互相利用,甚至互相算计。
伍子胥在阖闾的政治权力分配中,不仅扮演着宰相、特务局长的角色,同时他也是吴国的参谋总长,头号大幕僚。伍子胥的谋略能强悍到什么程度?我们知道楚军的最高军事统帅是囊瓦(子常),但实际上楚昭王心目中的最佳统帅人选是子期。
子期用兵如神,一旦子期统帅楚军,伍子胥的复仇梦想就将成为泡影。所以伍子胥派出能接近楚国高层的超级间谍潜入郢都,散布子期无能论和囊瓦神武论,说用子期为帅,吴必能轻易杀之,但如果用囊瓦为帅,吴将罢兵不敢战。
愚蠢的楚昭王不辩贤愚,上了伍子胥的当,囊瓦为帅,结果楚军一败涂地,楚昭王悲剧的成为楚国历史上第一位被敌国故进国都的楚王,老婆被阖闾肆意奸污。虽然史料上没有记载,但不排除一种可能,就是阖闾奸污过楚昭王夫人后,伍子胥跟着插上一腿,通过玩弄楚王夫人才宣泄自己的复仇快感。以伍子胥激进的个性,他是完全可以做出这种事情的。
伍子胥的复仇快感,在吴军士兵刨开楚平王陵、将楚平王还没有腐烂的尸体摆在伍子胥面前时,伍子胥积累十多年的屈辱、痛苦和悲愤,在他用力举起铁鞭的那一刻,烟消云散。
伍子胥对楚平王恨得咬牙切齿,虽然他面对的是一具没有生命力的尸体,但在伍子胥看来,他屈辱的活下来,不就是为了这一天么?即使是尸体,也是楚平王的!
伍子胥用了平生的力气,对着楚平王的尸体狠抽了三百铁鞭,将尸体打得腐烂如泥。即使如此,伍子胥依然不解恨,他扔掉铁鞭,左脚踩在尸体的肚子上,右手抠出了尸体的眼睛,一边抠一边声嘶力竭的哭喊:“让你听信费无忌的谗言,害我父兄!”
仇报完了,伍子胥突然失去了人生奋斗的目标,他不知道自己接下来应该做什么。
伍子胥的性格具有典型的双重性,一方面可以为了自己的个人目标而背叛道义,另一方面,他又可以在富贵之后寻找曾经施舍给他饭吃的漂母,在得知漂母投河自尽后,伍子胥将一百金扔到了河里。
这种性格的人,往往是天使与魔鬼的结合体,正义与邪恶,每天在他的灵魂深处进行残酷的肉搏战,伍子胥也不知道哪一方会成为胜利者。但在公开场合,双重性格的人往往表现的非常自信,实际上他们总是在极力掩饰自己灵魂深处的惶恐与不安。
严格来说,伍子胥的一生中只做了两件事情,一件就是投奔吴国,并最终依靠吴国的力量完成了自己的复仇大计。一件就是在吴国太子死后,伍子胥推荐了阖闾的次子夫差继任太子。
知子莫若父,夫差为人,阖闾再清楚不过,按阖闾自己的话说,夫差性格太软,“愚而不仁,恐不能奉统于吴国。”从夫差日后的所作所为来看,阖闾的预见完全正确。
夫差想做太子想疯了,在得不到父亲肯定的情况下,他买通了伍子胥。夫差希望伍子胥能在父亲面前替他说句好话,伍子胥痛快地答应了。
伍子胥的自信膨胀到了顶点,吴王阖闾在伍子胥眼中,以前是个反楚复仇的政治工具,现在只是个证明伍子胥在吴国呼风唤雨的政治工具。伍子胥告诉夫差:“太子未有定,我入则决矣!”在伍子胥的强硬坚持下,阖闾有些无奈,只好违心的立夫差为太子。
这是伍子胥的自作聪明处,他以为他扶持夫差上位有功,即位后夫差会奉自己为大国师,把吴国玩弄于股掌之下。一千年后,隋朝太子杨勇被废,晋王杨广买通了第一权臣杨素这条线,暗中运作,果然成功登上大位。
杨素也以为他能完全控制杨广,结果发现杨广对他处处紧逼。杨广希望杨素早点见阎王,主要原因是杨素对杨广当皇帝有大功,每一次见到杨素,杨广都产生一种负债感,这对君主来说是极痛苦的。
夫差对伍子胥的感觉同样如此,为什么历史上许多新君都对托孤大臣产生反感,甚至刀兵相向,问题就出在这里。权力向来是排他的,但君主的最高权力却是由大臣施舍的,这种屈辱感不是正常人能忍受得了的。
另外就是托孤大臣往往德高望重,权力过大,已经严重威胁到君主对天下的有效控制。在这种情况下,君主往往会削弱托孤大臣的权力,扶持江湖威望较低的大臣入阁主事。新阁臣正因为威望较低,权力又是君主赐予,所以在相当时间内不会威胁到君主地位。
伍子胥一直没有看透这一层关系,还沉浸在拥立夫差的美梦中不能自醒。等到夫差不动声色的把同为楚人奔吴的伯嚭安插在伍子胥的身边,伍子胥才大呼上当,而此时,夫差已经继位十二年了,即公元前484年。
伯嚭和伍子胥是旧交,他的不幸遭遇几乎复制了伍子胥的人生路线图,伯嚭的祖父是楚国左尹白州犁,又是因为费无忌暗中捣鬼,白州犁被杀,伯嚭听说伍子胥在吴国当官,就跑到吴国混饭吃。
伍子胥常常看得清别人,比如勾践在姑苏上演的苦肉计,一眼就被伍子胥戳穿,但他往往看不清自己。伯嚭之所以能以火星般的速度在吴国官场窜红,实际上是伍子胥自掘坟墓,挖了坑自己跳了进去。
吴国大夫被离看出伯嚭不是好善类,“喜之为人,鹰视虎步,专功擅杀之性,不可亲也。”劝伍子胥和伯嚭拉开距离。伍子胥只相信自己的感觉,他不听被离的劝告,说伯嚭与我同是楚人,又家遭横祸,我们是同病相怜的兄弟,伯嚭岂能害我?
事实却狠狠抽了伍子胥一记响亮的耳光,伯嚭不仅得到了阖闾的信任,身居显要,夫差继位后,伯嚭迅速取代了伍子胥在夫差心中的地位,虽然伍子胥在名义上还是第一阁臣。伯嚭曾经在私下场合拆伍子胥的台,他劝夫差要小心伍子胥,说伍子胥“为人强暴,大王最好离他远点。”夫差不住的点头:“寡人知之。”
当伍子胥有所醒悟时,他悲凉的发现,他身边全是敌人,包括夫差、伯嚭,以及在姑苏卖力表演的越王勾践以及范蠡,甚至还包括春秋第一美女间谍西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