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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下午孩子们跑进花园,发现巨人躺在树下,已经死去了,身上盖满了白花。】
*节选自王尔德的《自私的巨人》
进入昏暗的楼道的时候,唐栗想起来那篇故事的结尾,低头在手机上打出一行字:【好像全部都结束了。】
临发出前又删掉了“好像”二字,改为【全部都结束了。】然后点击了发送。
点击发送的时候看了眼日期,1月1日。
什么是天堂?什么是地狱?不是有光的地方就是天堂,也不是有不灭火焰的地方就是地狱,而是,只要感知到痛苦的地方就是地狱。
付时正,你就这么,一直、一直痛苦下去吧。
死亡是件奇怪的事情
死亡是件奇怪的事情,不过这世界上奇怪的东西很多,死亡或许又只是其中平平无奇的一件,活着的人总爱为死亡编造各种各样的世界,例如天堂和地狱、阴曹地府、或者一片纯白的世界,还有个很常见的就是,会说死去的人会化做天上的某颗星星,而死去的人或是想要去死的人则只会思考相同的几件事,死后会如何?自己会如何?周围的人会如何?会快乐还是会伤心?
至少唐栗是如此,她以前常常思考死了之后身边的人会如何,毕竟在她看来,死亡就是眼睛闭上不再睁开的事情,世界归为一片黑暗,当然那时人已经失去意识了也感知不到了,至于灵魂什么的,她不觉得这些会存在。
唐栗所经历或见证的死亡并不多,除了周碎安的奶奶,就是这次,她之前所想象的死亡除了一瞬间的永恒还有鲜血和可怖扭曲的脸庞,事实上真正的死亡的确是丑陋的,起码在外表上来看,可唐栗仍是觉得奇怪。
付时正的死亡与奶奶不同,唐栗也并不为之感到悲伤,可还是觉得心里总有点什么,所以她觉得奇怪,起初觉得是死亡本身的奇怪,后来觉得大概是与自己有关所带来的奇怪。
两个有关系的人,不管是仇恨还是亲情友情爱情抑或是别的情感,自产生关联起就会蔓延滋生出丝丝缕缕的蜘蛛网丝状的东西,不过唐栗觉得用融化的糖液比喻更恰当,它是粘稠、可以延长、不易清除又能长久存在的东西,分开时糖丝拉长,黏在身体侧边,有无数断掉的糖丝随风飘着,无数仍粘结的还在拉长。
或许她的身上就存在着这些,有奶奶的,同样也有付时正的,唐栗这么想着。
死亡是奇怪的事,因为它好像不是一种状态也不是一副可视的外表,而是一种感觉,一种感受,是降临在他人身上的,透明且粘稠地铺在这些人身上,有人觉得闷热,有人觉得潮湿,有人觉得粘腻,有人觉得厌烦,也有人觉得茫然、无措或是不适。
这世界上能描述的和难以描述的情绪和感觉都很多,所以对于这层透明粘稠的物质的感觉也不同,那么此时此刻,坐在她面前的李云舒又是什么感觉呢?
“李老师,虽然我现在不至于开心到笑出来,但是我想我应该也不会为了他伤心。”
李云舒说完付时正的事之后,唐栗只望了会窗外然后转头看向面前憔悴的这人,平静地说了这句话。
“不。。。”李云舒摇摇头,放在膝上的手一直抖着,“我应该向你道歉,到最后都没能让他承认自己的错误,我知道伤害是无法挽回的,但是我本来想起码能让他真心悔改也好。。。”
唐栗依旧没什么表情,“李老师,这事与你无关,还有,你应该比我更清楚付时正这个人,他怎么会悔改呢?你又何必为他做到这样呢?”
李云舒轻轻呼着气,似乎在控制着某种情绪,“我是他哥哥。”顿了顿他又继续开口,“我今天找你,还有一个请求,当然你可以拒绝,我。。。”
唐栗打断他的话,“什么请求?”
“警察告诉我他最后见的人是你,我想知道他有没有说什么话,因为他什么也没留下,我只是想知道他做出这些决定的时候究竟有没有想过他的妈妈或是。。。其他亲人?”
唐栗沉默了会,摇了摇头,她能说的都告诉了警察,而这其中并没有李云舒想要的东西。
李云舒看起来很失落,或是很悲伤,他低下头时忽地掉了几滴眼泪,慌乱抹掉之后又冲唐栗笑了笑,“对不起啊,我现在也没什么能补偿你的,等处理完他的事情之后我就打算回老家了,那天你妈妈来补习班时我也不在没能当面道歉,不过道歉好像的确是件没什么用处的事。总之,以后不论你需要什么帮助或是遇到了什么困难都随时给我打电话好吗?我会尽自己全力去帮忙的。”
唐栗捕捉到关键信息,微微皱眉反问道,“我妈去了补习班?”
唐栗听到这件事很惊讶,因为她在坦白之后就将那个U盘交给了李月汝保管,并一再向李月汝保证自己没事并且想要好好高考完在处理这件事,虽仍怀着浓重的担忧,但李月汝最终还是答应了。
李云舒有些讶然,“你不知道吗?不过我有些记不清具体日期了,就是在前不久。”
说着李云舒的手机忽然开始震动,他抱歉地看了看唐栗才接起来,没回避,所以唐栗清楚地听到了电话里咄咄逼人的声音,似乎是某个学生家长。
李云舒真的很爱道歉,接电话这两分钟不知道说了多少句不好意思和抱歉。
接完电话之后两人便也散了,毕竟即使唐栗并不怨恨李云舒,也不认为他有什么错,但还做不到笑脸相迎。
同样地,唐栗不会把付时正的死亡和自己关联在一起,他的死亡是他自己所做的所有选择和决定导致的结果,是他亲手铸就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