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得智显大师这话,楚羽当即笑得有些凉薄,“明白?历经生死之后,还有什么可放不下的。其实真正放不下的是你,所谓的天机不可泄露,不是因为放不下命中之重,惧怕生死惩罚?人总要活得明白,总要死得明白。大师,你两耳不闻窗外事,可知这天下已经不再是最初的天下?”
“你们佛门子弟说什么慈悲为怀,可天下冤死的那么多,为何你们不去慈悲呢?你留在达摩洞修行,为何不去造福百姓,你修的只是你一人的行,而不是天下慈悲。若是这样便是你的功德,那这佛门不入也罢!”
智显大师含笑望着她,“你手肘之上的印记,可知为何?老衲早就告诉过施主,是施主不明白。”
楚羽凝眉看他,想起了那些话。
她记得那个令人厌恶的和尚也说过这一番话。
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
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菩提花?”楚羽一怔。
智显大师轻叹一声。“菩提花开之日,天下大劫将至。”
“既然你知道,为何不去救苍生?”楚羽冷问,“苍生何辜?你修行不就是为了天下吗?佛门的慈悲为怀呢?你们的普度众生呢?难道所有的慈悲,都只是挂在嘴上说说而已?在这里故弄玄虚,有意思吗?我虽然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谁,到底要经历什么,可至少我努力过。你呢?”
“人人尊你一声智显大师,你的智慧呢?若只是说说罢了,那就不配称为大师。昔年佛祖割肉喂鹰,以身饲虎,为何到了你们身上,便都不作数了?所谓榜样,不是让你们看的,是要你们去学。光坐在这里打禅,就能让天下太平吗?”
语罢,楚羽转身便走。
“女施主,有些东西用心去看。”智显大师双手合十,“阿弥陀佛。”
“心都没了,还怎么看?”楚羽回头望着他,“智显大师六根清净,不管红尘俗世,而我楚羽心已丢,早就没了那些牵挂,如何还用心去看?”
“施主,得饶人处且饶人。”智显大师望着她。
楚羽轻咳两声,只是觉得冷,下意识的拢了拢衣襟,素白的面色更是白了几分,“曾经我想过这个问题,多结善果,少行恶事。可后来我发现我若是放过那些做坏事的,就等于害死好人。纵容行恶之人,我才会后悔莫及。若是早知道他们会害死我身边的人,我定是第一时间铲除他们。”
“我只恨自己明白得太晚,心软得太早,我应该心狠手辣一些,如此才能让好人活得更长久,死的人更少一些。”她想起了在渊和墩子。
如果早知道林璇玑会做那些事,她定然早早的杀了林璇玑。
然则现在她的身子已经不允许上京,已经没办法跟霍伯息交手。
仿佛除了等死,她真的什么都做不到了。
“大师,你此生可有什么后悔之事?”楚羽问。
智显大师定定的望着她,“有失有得,方为人生。施主,回头是岸。”
“我也想回头,可是回头已无岸,我回不了头。”楚羽拢了拢衣襟,“你好好的修你的行,我慢慢的等我的死期,且看看最后是谁先走一步。”
她嘴里哈着白雾,缩了缩身子往外走。
走出去的时候,外头的雪竟全部消失了。早前的茫茫白雪,早就不见了踪迹,唯有那温暖的春光照在人的身上。暖暖的很舒服。
楚羽眸色微沉,听说他当爹了,听说霍家的妾室,已经坏了身孕,霍家大宴三天,好生热闹。来来往往的善男信女都如此言语,想来是真的。
她站在光亮的院子里,轻轻的咳嗽着。
这几日身子越发不适,她觉得自己好累。
累得迈不开步子,累得连想他的气力都没了。
艰难的回到屋子里,楚羽倦怠的躺在床榻上。最近总爱做梦,梦到以前的事情,小时候跟着爹进出府衙,跟着兄长胡闹,那些日子虽然有些鸡飞狗跳,可总归是最无忧无虑的。
所有的改变都源于那一场婚事,她嫁给了霍庭燎,于是她的生活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楚羽闭上眼睛想着,新婚那一夜的疯狂,初见孤魂的惊惧,到了最后的习以为常和相互依赖。一步步走到今时今日的地步,怪得了谁呢?
怪自己深陷泥潭,怪自己动了心。
一声叹息,楚羽盖好被褥,被窝里好冷,冷得就跟冰窖似的。
好冷……好冷!
梦里,她又梦见了霍庭燎。
霍庭燎去了京城,他得杀了霍伯息,在自己的五识尽丧之前,在情根消失之前,他要把自己未做完的事情都做完。安排了霍家所有的分支与生意,这几个月他几乎不着家,一直在外头跑着。
最后一份地契放在了梓桐的手里,霍庭燎如释重负的松了一口气,“这东西就留给楚英他们!楚家父母老了,这些东西足够他们几辈子都吃穿不愁。楚英恋上了白姬,白姬却被打回原形,要想重新修成人形,需要一定的时日,非一朝一夕可以做到,所以……”
霍庭燎轻叹一声,“他们的生活需要保障。”
梓桐捏紧了手中的地契,“可是公子,夫人……还没找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