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援军没来,他当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不是京国无人,而是皇帝不愿给人。皇帝可以为削弱霍家实力,而冒着战败失守的风险,置边境百姓的性命安危于不顾,但霍叔赢却做不到。京国不是皇帝一个人的京国,霍叔赢可以不爱昏君,但不能不爱国,不爱百姓,他要守护好身后无数的百姓。
可惜他夫人生产时,他在紧盯战局不敢松懈,他刚出世的孩子,至今未能看上一眼,他远在京城的家人,不能见上最后一面,这场为之付出性命的战争,不知最后能否胜利。
长枪贯穿胸膛,霍叔赢到死都没能等来援军。为国捐躯之时,年二十四。
花时颜在金门城中,接到了夫君战死的消息,她多么想去亲自看一眼,她不相信霍叔赢就这么死了,霍叔赢怎么可能。。。。
好歹要去给他收尸。
刻矢军队没有留时间给她哀伤,几乎在她接到霍叔赢死讯的同时,刻矢军队已经从前线攻到了金门城下。
刻矢国以为京国军队已经无人,此时拿下金门如探囊取物,却不想此地还有两万军队守城,兵临城下,战事一触即发。前线的牺牲能不能换来京国百姓的安稳生活,全看这最后关头的金门能不能守住。
这里很快就要发生一场血战,若是战败了,刻矢军队进城,她与霍叔赢养在农户家里的孩子便是凶多吉少。花时颜当即让那名军医务必将孩子带回京城,带回相国公府,那是霍叔赢留在世上唯一的血脉。说完,她便毅然奔赴战场了。
这一战,打得惨绝人寰,这样近距离的交战,用不上什么战术,双方几乎就是近身肉搏,你砍我一刀,我刺你一剑。他们已经杀疯了,感觉不到疼痛,突然溅过来的一股温热,有时是战友的血,有时是敌人的血,不好分辨,但从身体里飙出来的就好分辨多了,毫无疑问是自己的血。
金门城下,血流成河,双方算得上是同归于尽,死亡名单几乎就是两军的军队花名册,这份死亡名单当然也包括花时颜。
换个角度说,金门也算是守住了,我军活下来寥寥几个小兵,两只手都能数得过来,大多是缺胳膊断腿,加起来能合力举起一杆京国旗帜的程度。
金门城墙,至今仍是腥味弥漫的。十万将士的鲜血皆倾洒于此,如何能散的尽呢?
你要问为何西北大漠里,为何能长出这样绿油油的大片胡杨林,便会有金门的百姓回答你,因为它们的根,是扎在地下掩埋着的士兵们的尸体里的,它们以腐尸为食,以血肉为饮,也可作百年不死身。
军医这边,带着襁褓中的婴儿一路从金门往京城赶,不敢耽搁。他只有一个人,唯恐路上出什么意外,又是从生死存亡的战场过来的,时刻绷着一根弦,不敢有丝毫放松。
“这个孩子,无论如何也要送回京城。”
“无论如何,要送回京城。”
军医脑海中一直重复着这句话,已经魔怔了。
看到京城西大门时,军医一路绷着的弦终于松懈了下来,但这根弦霎时间松的太快,便是崩了。他看着京城西大门,气绝身亡,一命呜呼。
相国公府收到前线消息,霍叔赢与花时颜双双战死,哭嚎一片,哀伤的同时,也深切体会到了这份帝王心术。皇帝忌惮霍家,担心功高震主,霍叔赢与花时颜的死,还有那个不知所踪的孩子,便是给霍家的惨痛教训。霍家从此,不会再出任何一个栋梁。
相国公和霍伯元亲自去到金门给霍叔赢和花时颜收尸,父子两痛心疾首,嚎啕哭到最后,再欲哭,已无泪。他们夫妻二人,活着的时候是一呼百应的将军,人群中自是惹眼,死了,就和数万小兵无甚区别,要一个个翻遍死人堆才能找到。
霍叔赢原本无心跻身官场,若不是相国公要他为国效力,或许霍叔赢此时正在带着他的天赋逍遥度日。早知今日,相国公宁愿他从未参加过那次国宴,从未在众人面前展露过锋芒,宁愿霍叔赢是平庸之辈。
霍叔赢不一定这么觉得,天才最忌讳的未必是短命,而是从天才变成庸人。
霍叔赢就像上天赐予京国的礼物,他是最完美的天才,有霍叔赢在,京国可以所向披靡,战无不胜。失去霍叔赢,京国几年内,便由极盛转衰,藩王完颜单占领江南各城后,更是如此。若是霍叔赢还在,今日完颜单站上广陵城楼,三日后他便要人头落地。中间两天是霍叔赢带人马赶到广陵的时间。
相国公和霍伯元找遍了金门,终于找到了一家农户,说是花时颜将军寄养孩子的人家。据农户中的妇人说,她帮忙照看孩子的时候,看见那孩子的小臂上有块胎记,形状像箭矢。这便是相国公府找寻此子的唯一线索。
寻寻觅觅十余年,相国公府一直找不到那个孩子。小臂上形状像箭头的胎记,太笼统了。是哪条胳膊,胎记有多大,颜色深浅如何,和箭矢有多像呢?这些都不能得到具体的答案。
相国公一直没有放弃寻找,找得时间越久,相国公就越想找到这个孩子,那是霍叔赢的孩子。相国公找孙子心切,便顾不上什么精细的考究了,他放宽了对孙子合格人选的限制,便找到了背着草药筐满京城跑的地瓜。
地瓜的小臂上,确实有块像箭头的胎记,但如果说那块胎记像小沙丘,也不牵强,胎记嘛,说到底就是黑褐色的一块色素沉着,又不是工笔画,像什么不像什么,如何说得准呢?
守卫把地瓜带到相国公面前,不知相国公是老糊涂了,找孙子心切,迫切要一个心理安慰,还是地瓜就是货真价实的京国大将军之子。总之相国公一口认了就是他,说他长得和霍叔赢小时候一模一样,简直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尤其是鼻子和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