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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劭钦去江南之前,用鸽子给姜蔚琬传过信,姜蔚琬没有看,后来闲来无事终于想起来拆开信笺的时候,才知道霍劭钦去了战场。
姜蔚琬给霍劭钦回了信,问他是否安好,可惜那鸽子只认得医馆到霍府之间的路,飞不去江南,姜蔚琬便没有把信寄出去。
春节过后,姜蔚琬拜别师父和师兄师姐,独自返回广陵。今年他十八岁,依当初那道士所言,正是该认祖归宗的时候。
姜蔚琬收拾出来一个瘪瘪的包袱,里面没有什么东西,就两身衣裳。霍劭钦留给他的那些每一颗都价值不菲的宝石,姜蔚琬尽数放在了医馆,如果霍劭钦能平安回来,那便叫他把宝石都拿回去。姜蔚琬想了想,其实宝石与霍劭钦还是很相配的。
药生尘的哪个徒弟要走,都不会有人强留。姜蔚琬虽然自己只有一个瘪瘪的包袱,但是却被师父师兄师姐们塞了各种各样的东西,有抗饿的干粮,有急救的药包,有防身的烟雾弹,甚至还有炸药。小满也往姜蔚琬的包袱里放了一大把铜板。
姜蔚琬如果留在这里,应该会过得不错。这里有医馆的同门关心他,有霍劭钦护着他,甚至如果出了要命的大事,周栾也会拉他一把。
但姜蔚琬想回家。
姜蔚琬回到广陵,眼前景象已与他记忆中的大相径庭。江南作为主战场,一场战役下来已是千疮百孔,广陵亦是破败不堪。可能再过几年,这片土地会凭借着优越的地理位置和运河再次繁荣兴盛,抹平政变和战役的所有痕迹。
但这场变故给身处其中的人带来的伤害,是一座背不起翻不过的大山。
不止姜蔚琬,很多当年逃出来,如今还侥幸活着的人,都在陆陆续续的返回故土。然而,他们当初的房屋土地早已不属于他们。官府不论这些人昔日的贫穷富贵,只按人头均分房屋和土地,这样简单粗暴的办法对曾经的富人来说很是不公平,但比起一无所有已是知足了,对于曾经的穷人来说,算是一个好事。
因为姜蔚琬只有孤零零的一个人,便只分得了一个小房子和一小块土地。姜蔚琬站在他分得的房产面前,毫无推门进去的欲望。这个小房子如果把周围的杂草收拾干净,种些菜蔬,再装饰一下,会成为一个还算温馨的小家。
可姜蔚琬没有力气做那些,他总觉得这些事应该由他哥来做,他哥会把一切都收拾妥帖,如果没有他哥给他收拾,那他就不要了。
姜蔚琬去了曾经的姜宅,姜宅门口有官兵把守,他不过往前多迈了两步,便被官兵厉声呵斥,拦了下来。姜蔚琬这才知道,他昔日的家如今已经充公,不知做了何用。姜蔚琬心知要不回这座宅子,他只是想进去看看,仅是这样,把守的官兵也是决不允许的,他连回自己家都做不到了。
姜蔚琬绕着姜宅踱步走了三圈,像是被门神阻拦进不去孤魂野鬼,像是进不去亲人怀抱的孤儿。
他走到一处无人把守的墙根下面,失力地躺在地上,用指腹摩挲着面前的那一块墙体,这是他离自己家最近的方式。
姜蔚琬又在广陵一个人来来回回绕了一圈,这里早就变样了,说是回家,可他哪里还有家啊,回来的这一趟只不过是一次刻舟求剑罢了。物是人非事事休,好没意思。
姜蔚琬把分到的房屋和土地卖了,只卖得了一点银子,他把这些银子和自己攒下来的积蓄全都换成一片一两的银叶子,然后返回京城。
姜蔚琬原本就是想带他哥一起回家的,可是他哥带不走了,他就把他们的房子换成银子带来京城。
一来一回,京城已是阳春三月,草长莺飞。回魂山上的海棠开得正好,一片豪华坟墓里,坐着一个姑娘打扮,要死不活的姜蔚琬。
他用银叶子仔细搭出一个小小的,摇摇欲坠的房子。他打量着这座银光闪闪的豪华新房,满意地扯出一个笑容。
“哥,我们有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