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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蔚琬偏过头,被白虚室捧着脸正了过来,姜蔚琬又是偏过头,白虚室再正,正过来以后姜蔚琬也不看他,只垂着眼皮,如此白虚室便把他脸抬高一些。几个回合下来,两人终于四目相对。
白虚室牢牢地盯着他,他的眼神倾注了满满的情绪,他在用眼睛说话,全力劝说着,几乎是在求着姜蔚琬活下去,而姜蔚琬的眼里,即便是死水一潭,也能被白虚室激荡起涟漪。就像有的要自尽的人,总是哭喊着他想死,其实他未必想死,而是哭喊着,想引来旁人救他,一个真心诚意想要他活着的人来救他。
在这场眼神博弈中,姜蔚琬落了下风,白虚室捕捉到了他的心思,姜蔚琬还不想死。
他很高兴得出了这个结论。
“好了,喝药吧。”
白虚室扶着姜蔚琬,让他靠在自己身上,给他喂药。姜蔚琬调配了几个时辰的味道,此时出现在白虚室的身上,一毫一厘一分不差。他安静的低头喝药,深褐色的汤药,水位线降得极缓,几滴清泪滴落其中,不足以为碗中的这洼小池带来汛期。
后面接连几天,姜蔚琬都没怎么见过白虚室。
“十七,想什么呢?”林精卫走过来见姜蔚琬呆愣愣的,问道。
姜蔚琬见林精卫过来,收回思绪,朝师姐低了低头,继续捣药。
林精卫从身后拿出一本书:“吶,《本草谱》,从今天开始你就背这个,能记多少记多少,别有压力,先把常用药材认全。这本啊,可是全新的,之前那本是我们十几个师兄弟姐妹们传下来的,等小满再用完以后已经破的不行了,明明之前还能看的,那小子不知道怎么回事,好像会吃书一样。你运气好,这本新的你第一个用,大师兄买的哦。”
姜蔚琬双手接过那本《本草谱》翻了一遍,除了排板略有改动,内容同他从前学的那本一模一样,他六岁时已经背得滚瓜烂熟了。
“好好背哦。”林精卫歪头看他,给了他一个甜美的笑容。
姜蔚琬乖巧点头。他左手掌心朝上,右手作握笔状,定在了原地一动不动,眼珠子也不转。林精卫以为他犯了什么疾病,但看他神色如常,没有痛苦的表情。观察了他好一会,林精卫才明白他的意思,给他拿来纸笔。这还是十七这么久以来,第一次主动要表达什么。
姜蔚琬握笔,开始在纸上默写,从第一味药材开始,性味归经、功效、炮制方法写的一字不差,并在药材旁边画了手绘图。林精卫随口报出一味药,他提笔便写。
“杜仲。”
“甘,温。归肝,肾经。补肝肾,强筋骨,安胎。。。。。”
“黄芪。”
“甘,微温。归脾,肺经。补气升阳,益卫固表。。。。。”
“土槿皮。”
“味辛,苦,性温。入脾经,有毒。祛风除湿,杀虫止痒。。。。。”
林精卫没想到,十七竟然是这样一个医药方面的宝贝!一时间喜悦之情溢于言表,她立马在医馆里奔走相告,到处夸赞姜蔚琬。白虚室是最后一个知道的,上次给姜蔚琬用了祝由术以后,姜蔚琬反应那么大,状态不仅没有好转,反而开始发狂,更糟糕了。左思右想,可能是祝由术出了问题。担心这种不良反应可能会反复,便把自己关在房间琢磨了几天,他却怎么也想不通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可若不是因为祝由,还能是因为什么呢?
林精卫不敢去打扰白虚室,是以白虚室终于想起踏出房门时,林精卫才把这个消息传给了他。
“大师兄,我跟你说啊,十七很厉害的,《本草谱》他全都能背下来,记得一字不差,天吶,记忆力真的很惊人,他应该是有童子功的,也不知道他学到什么程度了,说不定已经能看诊了。这么好的苗子可不能浪费,得好好培养。。。。”林精卫滔滔不绝地把姜蔚琬一顿夸,白虚室全程微笑,听着很是欣慰。
林精卫说完,想了一下,又道:“大师兄,十七还不能说话,他不是先天就哑,也不会手语,我想去学学手语,回来教十七,这样我可以和他交流,我也能给你们传话,要不然他总是一个人,连说话的人都没有,有点孤单。”
白虚室道:“再给他一点时间吧,过段时间,如果他还是不能说话,我们一起去学。”
“嗯!”两人聊完去找姜蔚琬,这种事情,白虚室当然要当面夸奖他。
“十七,不错,很好。”白虚室轻拍姜蔚琬的头,眼角笑出了皱纹,姜蔚琬也跟着浅笑一下,微不可察。
林精卫在旁边围观,道:“开心了?十七,我还是第一次看你笑呢。”闻言,姜蔚琬立刻收了笑容,表情重新变得阴郁,像做了什么亏心事。姜蔚郅死了,他凭什么还能笑得出来。
王小满端着晒药的小笸箩过来插话道:“师兄师姐,这本我也会背的。”
林精卫道:“知道你会背,以前不是夸过你了吗?”
“哦。”王小满睁大眼睛,咧开嘴对着林精卫笑,露出乳牙恒牙大小不一的牙齿,门牙还缺了一颗。
林精卫立刻伸手挡住他的嘴,对他假笑道:“嗯,我们小满笑起来真好看,真可爱,好了,快去把笸箩摆好吧。”
“好的师姐,我这就去。”王小满蹦跶着留下一个心满意足的背影。
林精卫看他走远了嘀咕一句:“牙什么时候才能换好啊,口水都要喷我脸上了。”等她转过头,白虚室和姜蔚琬两人已经不见了。
姜蔚琬拉着白虚室的衣袖走到角落,待两人站定,他托起白虚室的手掌,在他掌心写下两个字:祝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