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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保光行医大半辈子,什么病都见过了,便喜欢研究疑难杂症,研究新药,房间里摆的一些奇奇怪怪的药丸说不定此时正好能派上用场。但是治病需得对症下药,需要临床经验,为此,孙保光必须亲自去一趟冀州。
林精卫劝阻孙保光不让他去,白虚室知道劝阻无用便提出要代替孙保光前往冀州。平日做什么都随性自在的小老头此时却异常认真。
孙保光道:“瘟疫要销声匿迹只有两个办法,一是有药可医,二是活人死绝。冀州人不死光,瘟疫就一直有寄生的肉身,除非研制出解药,否则瘟疫不会停。这场瘟疫前所未有,要做出一种全新的解药有多难可想而知,多一个人就多一分胜算,我行医一辈子也算得上有点本事,这趟我非去不可。”
最后孙保光毅然去了冀州,他拗不过白虚室,便任由白虚室陪同,白虚室又拗不过裴钰,便又有裴钰陪同。裴钰的理由是由他独家赞助,他带来近乎一半的家底过去,关键时候钱能买命。
医馆便只留了林精卫,姜蔚琬,王小满三人,日日等得心焦如焚。以免瘟疫传播,他们在冀州连一封信都没有寄回来过。
瘟疫的肆虐对官府来说是个极大的管理难题,尤其是大战在即,使他们的征兵任务举步维艰,统帅之人也迟迟没有人选,到了调兵遣将之时,需要能人上场,满堂文武却是噤若寒蝉。
新登基的小皇帝总算没糊涂到家,否则也不会有胆量刚一登基便大刀阔斧地改革吏治,发动战争。乾合帝亲自到霍府,请出昔日兼任文臣武将,如今已经告老的相国公霍启,由他领兵挂帅。
霍启效忠了一辈子的京国,制衡他的大儿子,害死他的小儿子,他一个空有头衔的相国公,如今花甲之年却仍要为其卖命,想想真是讽刺。但霍启无法拒绝,霍叔赢同他一样,认为人可以不爱君,但必须爱国。
忠义是英雄的墓志铭,也是让英雄这把利剑甘愿出鞘的口令。霍启苍老的嗓子里低沉地发出一声叹息,接过了帅印。
霍劭钦怀着一身高超的骑射本领,有心为国参战,便随军一起前往江南。
一个月后,南北正式开战。
北边的京国势力有两支大部队,一支正规军,一支由流民组成的民军,皆是士气高昂,甚至格外高涨,原因是京国这边将舆论的力量发挥到了极致。双方交战之时,民间暂停一切娱乐活动,所有的露布,牌报,告示栏写的全是前线战况,一边痛斥完颜单丑恶行径,一边对沦陷地百姓生活描绘字字泣血,死于瘟疫的人也会常常被搬出来调动民众情绪。
考虑到不识字,接触不到告示的人,便由各地知府亲自接待族长、村长,他们在民间拥有甚至超过官府的话语权,需要向他们借势。官府给足了他们面子,再与他们交流意见,让他们回去为民宣讲,预判战役的最终胜利。这样既能鼓舞民心,也能鼓动更多人参军。
一时间,京国所有百姓,不论男女老少,不论贫穷富贵,皆在讨论战况,任何人都能就战事说出个一二三来。对于很多人聊惯了家长里短的人来说,他们说的话题从未如此高大上,他们的见解从未得到如此多人的认可,甚至一呼百应,高度一致。
在民间,这是一场超越了阶级鸿沟,意见几乎一致的“大狂欢”。
在江南那边,京国则是专门派出一队步兵,在夜间游走于市井街头散发传单,上面大气磅礴,简单直接地写着“完颜狗败,□□国胜”。等到翌日一早,铺天盖地都是白花花的纸,像不要钱一样在冬风里到处乱飞,甚至随着凌冽的冬风飘进了完颜单的军营。
这场战前的心理战,对内对外都是京国完胜。两方交战,攻心为上,霍启深谙此道,他从前也是如此教导霍叔赢的。
平民百姓接触到的信息,都是经过选择以后的表达,是带有意识的,不一定不客观,但一定不全面。
比如京国的军营里,每隔几天就会被送进来一批新兵,他们基本上都是受了鼓动满腔热血进来的,甚至都没来得及经过训练,就和老兵一起在战场上英勇赴死。
打仗哪有不死人的。
前线战场,金戈铁马,铁甲森森。长□□死战马,铁蹄踏死小卒,多得是人挂尸而亡。
乾合二年伊始,江南传来捷报,彼时正值新春佳节。
街头的宣讲终于安静下来,布告栏里的内容再也没有更新,最后一场冬风冷却了这场群情激奋的敌后战场。人们终于回过味儿来,政治的操纵者高居庙堂毫发无伤的收到了捷报,而他们却不能从城门外等到前线回来的亲人。
今年备的年货,怕是吃不完了。
这一年的春节过得格外萧条,没有张灯结彩,没有人群喧闹,谁都用不下大红色的东西,家家户户只在门上贴了白色春联,白纸黑字,像是一对挽联,千家万户连起来,像一个巨大的奠堂。
此时,冀州的瘟疫也终于平息。各方医者合力为这种史无前例的病症研制出了解药,其中因为感染牺牲掉了一部分的医者。孙保光不幸也被感染,一时间病情垂危。
白虚室记得孙保光以前跟他交代后事的时候,说过不要火葬,他害怕被火烧,他要入土为安。白虚室无论如何都不能让他死在瘟疫里,要不然此时的冀州恐怖如斯,一定会被拉去烧了。
白虚室和裴钰在旁边日夜不息的照顾,才从阎王手里给他抢回半条命来。可怜的小老头,一直以来除了风湿腿疼都没什么毛病的,身体一向要比同龄人硬朗,显年轻,此时却一下老了十几岁,坏了身体的根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