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抬棺的几个人走到半山腰,看到块空地,有个人说:“就这儿吧,走不动了。还往哪儿走啊,找风水宝地还是咋的?”其他几个人在这周边看了几眼,没看出什么门道,就附和着说:“得了,就这儿吧。”
他们选好地方就挥着铁锹开始挖坑,铲子一下一下,几乎每次都会带出来几只蜈蚣蚯蚓什么的,还有好多虫子,这样的地方,人怎么能躺下去呢?几个人合力,很快便挖出一个深坑,黑乎乎的,有点潮湿。他们把姜葫芦的棺材往里一放,用铁锹把刚才挖出来的土拢一拢,把棺材盖子掩住,就算埋好了。
别人都走了,姜蔚琬不走,他要陪着哥哥。哥哥睡在哪,他就睡在哪。
至此,对于姜葫芦的死,姜蔚琬一滴眼泪也没掉,他不相信哥哥就这么死了,哥哥怎么会抛下他死掉呢?
姜蔚琬在坟地待着,不吃不喝,饿晕了就睡,睡醒了再晕过去,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底子本来就差的身体开始熬不住了,短短十几年的人生突然如走马灯一般在他脑子里闪过,这是人濒死的前兆,很多他忘记的,刻意不去想的,竟然都清晰地浮现了出来,他才十三岁,就生出了恍如隔世之感。
他在广陵的日子,当数其中最清晰也最幸福的日子,那时候他是被娇养的“大小姐”,他哥是有名有姓的姜蔚郅。
苦瓜有家
十三年前,广陵。
姜宅前后共有五进,共一百多处房间。厅厅相连,复道回廊,廊前有池,曲水通幽,盔顶角亭,石船画舫,门楣砖雕,相映成趣。观其景色,一宅子的西府海棠,初春里,每棵只寥寥开着几枝早熟的花。
此处正是姜蔚琬的家。其父姜贺观是本地的盐商,其母名叫何如花。这对夫妻成亲已逾六年,始终未有一女半女,如今何氏有孕,全家都很欢喜。何如花的妹妹何似玉育有一子,名叫姜蔚郅,听闻姐姐有孕时,一点不带耽误,带着孩子赶着从一条街外的另一处姜宅过来道喜。大盒小包的各类补品送起来毫不手软,安胎的法子悉数告知,接生婆也有推荐。
何似玉伶牙俐齿,跟姐姐叙话时讲的都是关于孩子的事,聊得起劲了,便笑着拉着姐姐的手打趣道:“姐姐,这一胎若是女儿,便给两个孩子定个娃娃亲吧。”
何如花故意白她一眼道:“你倒是会早早地算计,给你家臭小子讨便宜。”嘴上这么说,手上却抚摸起尚未显怀的孕肚,“能亲上加亲也好,嫁到你家我总不会担心她受了欺负。”
五岁的姜蔚郅在一旁默默扣着衣角,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他将这句话记得分明,将来要是有个同他亲近的人,是天大的好事。父亲母亲总是在忙着茶行的事,有时行船出省贩茶,一走便是三四个月。故而即使母亲就在身旁,他与母亲也并不亲近。
小小的姜蔚郅连成亲是什么都没搞懂,但他太想有个人能陪着自己了,从那时起他便认定了一句话:这个要出生的妹妹,以后是他的妻子。
十月怀胎,一朝临盆,姜家上上下下都盼着这个孩子的到来,何似玉也一直在产房外面守着寸步不离,生孩子可是鬼门关走一遭的事,她在家里肯定是坐不住的。随着一声婴儿的啼哭传来,接生婆出来宣告母子平安,何似玉才松了口气。
作为孩子的姨母,何似玉高高兴兴的置办了不少东西,手镯、脚镯、长命锁,全都是纯金打造的。姜蔚琬这时候刚满月,骨头还软着呢,何似玉轻轻的把镯子给孩子戴上,笑容间都是疼爱,“这个孩子姐姐可是盼了不少年,一定得用镯子套牢了才行。”
姜蔚郅趴在小床边看着这个小孩,姜蔚琬出生的时候,他特意问了母亲是妹妹还是弟弟,何如花说是小弟弟,姜蔚郅心都要碎了,不过这样在小床里看着也很可爱,高兴了就扑腾着腿脚乱踢,拳头小小的捏在一起,就知道睡觉,像粉红色的小猪崽。。。。
何如花看着姜蔚郅好奇的眼神,道:“等弟弟长大些,你们就可以一起玩儿了。”何如花很开心,这个孩子是来得晚了些,但是一出生,就能有这么多人爱他,真好。
但自姜蔚琬出生以来,不到半年,姜家便倒霉事不断。先是被人诬陷官盐中掺杂私盐,后是盐船倾翻,若是一艘倒也好些,一船队皆数翻了,损失着实惨重,再后来,甚至随船同行的姜贺观也遭到水贼侵袭,负了伤,姜蔚琬这边更是身体孱弱,发烧咳嗽不断,有早夭的风险。
姜贺观夫妇便找了道士在宅中开坛做法,那道士衣着简朴,音容年轻,但烧符念咒,捏指结印之间,看起来却颇有道行。他在宅中转了一圈,又看看宅中各人,既无邪祟入宅,也无鬼怪缠身,唯一有问题的,便是姜贺观父子。
道士看着姜贺观直言不讳道:“这位老爷,你命中无子,这孩子本不该降生。”
可是这孩子实在来之不易,不该降生是何意,难道要把这孩子塞回去吗?
姜贺观朝道士拱手:“仙人有所不知,我夫妻二人多年未有子嗣,也想有天伦之乐,况且经年遭人非议,人言可畏,不知仙人可有破解之法,保住这孩子,让我姜家免受劫难。”
道士神色淡定,道:“不必担心,破解之法自是有的,只需让这孩子,不是你的儿子即可。”
何如花上前问道:“仙人可否指条明路。”
道士看看一旁的何似玉与其夫姜奉龄,答道:“男孩作女孩,姨母作亲娘,如此养到十八岁,便算过了此劫,可认祖归宗。”那便是说,要将姜蔚琬当女孩养,再过继给何似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