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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葫芦无缘再见那些,京城对他来说,从来都不是安居乐业,普天同庆的好地方。
正月十六,周府走水。
烧着的唯有一处,便是周栾书房,其中的大小机枢,旷世奇书,各种物件乃至一砖一瓦皆数付之一炬化为灰烬!
等周栾发现的时候,火已经烧得进不去人了。这座书房修得僻静,也独立,周围没有其他建筑,烧了便烧了,烧得干干净净,不会波及府里的其他房间。
周聂吩咐府里的下人都不许去救火,只有周栾自己,周栾生母带来的聂叔,侍从春和三人拎着水桶跑前跑后的打水。姜葫芦和姜蔚琬此时已经被周聂不知道关在了什么犄角旮旯里。
然而,杯水车薪。整个书房燃起了熊熊大火,在冬日里掀起一股接一股的巨大热浪,这么一看,三人手里的水桶显得可怜又可笑。。。。。。任周栾机关算尽,把他的宝贝们藏得再好,都忽视了一点,这是周聂的地盘,这整个周府都是周聂的。周聂管不了他这个儿子,不能让他放弃所谓的奇技淫巧,就干脆一把火全烧了,彻底断了他的念想。
一开始,周栾还疯狂的救火,提着水桶拼命地跑着,跌跌撞撞地来来回回,那个书房里面所有的东西,每个物件都是他的心血啊!他这样爱装的人,此时却丝毫不顾形象地大喊着救火,喊道嗓音沙哑,却没有其他仆人敢动,只是低着头匆匆路过。后来大火实在烧得太凶了,想救火已经无从下手,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整个书房在滚滚浓烟里变得焦黑。
周栾提着水桶,看着眼前的景象,绝望的把水桶丢到一边,跌倒在地上。“周聂!周聂!啊!”他喊叫着,却只能喊叫他的名字,作为罪魁祸首的儿子,连诅咒对方全家不得好死这种话都说不出口,这个家里还有他牵挂的人,他的哥哥,姐姐。
聂叔跟春和见状也停了下来,看着周栾在地上哭嚎,无能为力。春和很少见到这样的二公子,还有些不知所措,毕竟周栾大多数时间里都是一副喜欢挑衅的,不讨喜的样子。
不知烧了多久,只知道每分每秒都是煎熬,周栾额前的头发已经被汗水浸湿了,他眼神空洞茫然,仿佛在火上煎熬的不是书房里的木料,而是周栾自己。因为这场火不仅毁了周栾经年以来的所有心血,所有的宝物,还在赤裸裸的昭示着,他周栾谁也不是,什么用也没有,他就要活在他老子周聂的淫威之下,给自己讨厌的人低头当乖儿子,什么都要听他的,周聂不喜欢的东西,就可以随时毁掉。
周栾终于沮丧的认识到了这件事。和周聂斗,自己强大了,作为父亲的周聂会是受益者,他绝不想让周聂从自己这得到半点好处,别人才不管两人的关系,只会觉得他们是父子,荣辱与共,任何一方强了,都会对另一方有所忌惮,他这么多年的逍遥日子,不也是得益于周聂的狡诈吗?而自己弱了,又会被周聂拿捏在五指山里。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周栾突然笑起来:“这就是血浓于水的父子么?”
大火烧光了书房,再无其他燃料,火势才渐渐小了,最后化作点点火星。周栾抬起了浸着汗水和泪水的雾蒙蒙的眼睛,跌跌撞撞的往焦黑的书房残骸里走去。
所有木质的物件都已经烧成了炭渣,莫说齿轮这种精巧的构造,甚至已经辨认不出原本的形状了,最多就是一块黑疙瘩。他哥周甫送的那本《奇器图经》只剩下一片栾树叶形状的金属书签,连片碎纸都没留下。即使是这样,周栾还是不死心的在废墟里翻找,毫无意外的,他什么也没翻出来,没有任何一件完好的东西,书房里面用来小憩的床也烧得干干净净。
不知什么锋利的东西,划破了周栾的手,他对疼痛很敏感,皮开肉绽的痛让他立即把手缩了回来。伤口在滴血,周栾顺着滴落的血看去,踢开上面的遮挡物,是琉璃碎片。
蝴蝶灯的琉璃罩子在大火的高温下炸成了碎片。可惜了,昨天才做好给姜葫芦的,姜葫芦还没来得及带它晒太阳。
唇亡齿寒,可想而知,里面的两只蝴蝶,不会有好下场了。
这一切都是周聂造成的。周聂为了图个好兆头,终于熬过了年,按理说正月里都是年,他却实在等不了了,将就着过了上元节就开始动手。
周聂考虑的是,周栾眼看二十了,身边有个一脸狐媚相的伴读姜葫芦,不能督促周栾念书,只会乱人心弦。这两人什么关系周聂一看便知,这种祸害怎能留在府里?还有,他明明禁了周栾的足,两人竟然敢私自溜出去,还在金银台那种地方留宿。
周栾从前去寻欢作乐,周聂看他年纪小惹不出来大祸,懒得管他倒也罢了,可周栾到如今还是心性不定,简直是烂泥扶不上墙!周栾前脚踏进金银台,周聂后脚就受到了消息,不过是迫于大过年的,不想冲撞了一年的气运,想开个好头。
旁人看到的,只有周聂在祠堂门口,朝被几个家丁压着的周栾胸口重重打了一拳,和周甫一样的一脉相承的手法,不过力道更甚,毫不留情,然后就关起了祠堂门。再然后,遍体鳞伤的周栾就被抬上了马车送去了山上的见福寺。再然后,姜葫芦就被发卖了,带着姜蔚琬摸爬着落到了羊古关。
哥的宝贝是孤儿了
姜蔚琬活了十三年,这些场面有他见过的,也有他没见过的,总之他的走马灯到这里便结束了。接着他便陷入了一片虚无,那是一种失重的,轻飘飘的感觉,好像浑身上下所有的痛楚,很痛的,不怎么痛的,全都不见了,粗糙衣料摩擦的不适感也消失了,甚至感到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