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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人青梧将东方落月小心地放在床上,找来水盆和布巾,帮她擦拭干净脸上身上的脏污,然后便发现她的指甲太久没有修剪,早已呈现出畸形的爪状,像鹰隼,又像猛兽。
闻人青梧又从行囊里翻出一套干净衣物,帮东方落月换上了,这才去隔壁房间将罗红和沈桃叫了过来。
“红姐,能否帮我仔细瞧瞧,这到底是什么情况?你方才说的‘失魂之症’又是否能解?”
罗红点点头上前,借着烛火光亮,仔细查看,她在医术上向来严谨,收敛了一身放荡不羁的江湖气,面色凝重非常。
仔细探完脉象之后,她对守在一旁的闻人青梧说:“方才夜色中瞧的不准确,昭平她并非‘失魂之症’,而是与之表现类似的,但更为罕见的‘噬魂症’。”
闻人青梧神色落寞,将东方落月消瘦的手放进被褥里,抬头问道:“何因?何解?”
罗红走到桌案前坐下,唤了沈桃帮她研墨,提笔写方子,写好后递给沈桃:“小桃,按着这个,去街对面的药铺里抓药,这些都是晒干后可存放多年的药材,那药铺里的应当还能用——抓完药,以文火水煎半个时辰,药渣捞出来晾凉备用,药汤用碗盛过来。”
沈桃连忙拿起药方便奔了出去,生怕自己会耽搁大将军的病情。
“噬魂症源于西凉秘术,我也只在古医书上见过,这十数年行医并未有过其他经验可参考,惭愧。”
闻人青梧几乎是目不转睛地盯着安睡的东方落月,半晌才反应过来罗红说了什么,喃喃道:“西凉秘术?什么意思?”
“古医书上记载,西凉国善巫蛊,以毒虫蛇蝎为媒介,配以秘药,沟通天地神灵,弱者会很快死亡,强者度过最为凶险的时期后,便可收获强健异常的身躯和忠诚勇武的灵魂,这也是神勇无比的狼兵的由来。”
“唔,原来如此,”闻人青梧沉默半晌,问,“可那狼兵分明神志清楚,可以正常行军打仗,并没有像她这般混沌。”
罗红继续解释:“我不能肯定古医书的记载是否准确,但我推测,可能是西凉国想将她‘炼制’成听话的战斗机器,但过程中出现了纰漏,导致‘炼制’失败——她凭借潜意识里的杀敌之念回到镇南关,将那些守城狼兵挨个斩杀,才有了方才我们见到的景象——然而毒物伤神,才至使昭平表现出类似‘失魂之症’,让我险些看走了眼。”
“所以。。。。。。能治吗?”灯火中,闻人青梧的身躯分明孤傲而挺拔,但却仿佛已经佝偻了下去。
“能,”罗红答得十分干脆,“但全程都需要你协助。”
噬魂症
“好,不论付出什么样的代价,我都愿意。”
闻人青梧用手指碰了碰东方落月苍白的脸颊,指尖触到了一点温度,才觉得自己心中有块大石落了地。
东方落月真的还活着,这不是梦境。
罗红本来还想再劝两句,但看到闻人青梧注视东方落月的眼神,便咽了回去——那眼神仿佛隔绝了外物,只装得下病倒在榻上的那人,外头皎洁的月光也不及这眼神半分柔和。
“红姐,你直说吧,我该如何协助?”闻人青梧终于挪开眼,看向罗红,顷刻间那温柔的神色又收敛了起来,变成外人常见的冷肃模样。
罗红叹了口气,坐在桌案边,一手支着额,另一手用力掐眉心,直到眉心被掐红了才睁开眼,缓缓道:“噬魂症看似玄乎,充满巫蛊邪术色彩,无法以我所熟知的医术理论解释,但我早年跟随沈堂主游历行医时,曾听她提起过。”
当年罗红还是个十来岁的小姑娘,却已经跟随怀岐堂沈堂主四方游历过许多年,楚国的大半版图都有她们的足迹。
怀岐堂曾因此而被人诟病,人们讽刺这是一群不安分的女流之辈,直到安隆十四年瘟疫爆发,临安公主率领怀岐堂众医女南下赈灾,才让世人观念有所改观。
行至西南腹地时,沈堂主带她在山野密林中采药,她便是那时听沈堂主说:“岐黄之术广博精深,没有边界,哪怕半生行医也不可能看尽世间所有病症,而今我要教你的噬魂症,格外罕见,或许你此生都不会遇见一例。”
年少的罗红有些疑惑,她向来心直口快,便直接将心中想法说了出来:“师姐,既然不会遇到,那么深究此病是否还有意义?”
沈恋又采了一株药草放进背篓里,冲她笑道:“当然有意义,罕见是一时的罕见,一年一春秋,五年十年、乃至二十年后,谁能保证这天地不会是另一番模样?那时此病未必罕见,而若今人放弃追溯解法,于后人而言则是劫难啊。”
罗红点点头,又觉得有些羞愧,连忙挽起袖子,更加勤快地帮沈恋采药。
沈恋继续说:“《杂病源流犀烛》曾言,‘有神气不宁,每卧则魂魄飞扬,每动则惊悸多魇,自觉身分为两,此名噬魂症。。。。。。’治宜滋补肝肾、养血安神,用摄魂汤、独活汤、归魂饮等方。”
罗红听得有些入神,不禁问道:“光是服药便可治愈么?”
沈恋却沉默了半晌,才摇头道:“非也,药剂只能起安神宁心之效,若要痊愈,须得以至刚至烈之气血为引,调理七日方可回魂,气血同源、津血同源、津气同源,万物相生而归一,阴阳相克而复生。”
“师姐,那何谓至刚至烈之气血?”罗红继续问道。
“命中带煞者、帝王之尊者、杀伐狠绝者,谓之刚烈——凝神运气至丹田,取腕间血,色鲜亮红艳为佳。”沈恋说到这里顿了顿,补充说,“此法从西凉国传入大楚,因太过损耗供血者精气,怀岐堂并不推崇,因而师尊她不曾讲与你听,今日是我多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