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新鲜面孔是个十七八岁的姑娘,立志学得医术,救人救世,从她口中周雪生得知如今战乱不止,瘟疫横行,她不免担心月青玄,想遭逢乱世,妖魔定会肆虐,月青玄恐怕走不开了。
周雪生不敢奢求他分。身找她,只盼他能平平安安,她给了那姑娘治疗瘟疫的方子,道:“老身年迈体弱,只怕无法出山救人,你带着药方自去,若是没钱买药材,老身这里还有一些积蓄,想是日后也没用了,你便都拿去吧。”
那姑娘却执拗地一定要拜周雪生为师,甚至说得出愿为师父养老送终这样的话来,周雪生一笑,她深居浅出一辈子,几十年不敢与人有瓜葛,怎会在临死前牵连一个姑娘。
她婉声拒绝,姑娘却十分固执,宁愿跪在她房门前等她一个肯定的回答。
周雪生想将人赶走,无奈体虚乏力,只能闭门不出,由着这姑娘跪下去。算是老天助她,连着下了三天的雨,她想这姑娘应是会被逼走了,开门却见那姑娘仍跪得死心塌地,毫无退却之意。
她气恼地关上门,独坐在床上,心中却升起一丝不忍与敬意。她想,若放晴了那姑娘还在,便是这姑娘自己选的命途,她便收下这个徒弟。
一日后,天终于放晴。她支起窗户,雨后的天气透进来丝丝凉意。她推门出去,以为自己还会看到那抹蓝粉色的身影,却不料只看见风将落叶推来送去,女子跪过的地方徒留两个微浅的土坑。
又是一年深秋,又是一年荒芜寂寥。周雪生难掩失意,她用袖口抚掉躺椅上的落叶,慢慢躺下来,望着山路的某一处。
她就这样直勾勾地看着,一直看着,不吃也不喝。却不知过了多久,她仿佛意识到了什么,撑着孱弱的身体挪进屋子里,从衣柜中取出那件大红色的喜服。
萧沉鸾便是穿着这套喜服入棺的,一定也会穿着这套喜服回来吧。
换上明红的喜服,她又走回躺椅上,细细抚摸着上面的纹路,仿佛一切都还在昨天。
一阵风过,她眼前变得朦胧,明明昨晚睡了很久,浓烈的困意却仍然侵蚀了她的身体,让她愈发困倦,仿佛再也没有支配这具身体的能力。
她控制不住闭眼,却执拗地想再看看这个世界,以至于最后眼眸垂成一条缝隙,这一生一切都像走马灯一般,她以一个旁观者的身份,看到了在她身上发生的一切。
有悲有喜,但大多还是幸福的,她嘴角微微扬起,记忆定格在与萧沉鸾初见的一面。而这时,不知是幻觉,还是真实的,萧沉鸾竟然真的一步一步朝着她走过来。
她努力抬起手,想伸手触碰那道身影,那道身影却化成镜中水月,她用微弱得几乎是气流的声音问:“萧沉鸾,你来接我了吗?”
萧沉鸾身形逐渐清晰,却没作声,只是对她绽开一个苦笑。
周雪生唇角扬起的弧度越发大了,但随之她感受到什么召唤,无力地闭上眼睛,悬在半空的手最后落下。
她就这样躺在那里,了无生气,只余唇角的笑意。
萧沉鸾走过去抱起周雪生,将她的脸靠近自己的面颊,感受着她的身体慢慢失温,虽然没有说话,眼眶却已经通红。
他又失去了阎絮一次。雪生等了他五十六载,这一次无论多远,他都要等到雪生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