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有令,接到手谕后立即出发,一刻都不能延误。”
禁卫们也很头疼。
“冯大人的人马只是去城南,末将等还要去东城和西城,您也知道,这才是难办的事情……”
东城是大多是官员和士子居住的地方,西市是市集,所以富贾商贩大多聚集在西市,情况比城南的贫民也不知复杂多少。
“哎,正是贫苦之地出蛮横刁钻之辈,将军不会明白。罢了,罢了,都是食朝廷俸禄,理应为陛下分忧,只是从此陛下这名声……”
冯登青大叹一声,简直像是瞬间老了好几岁。
“刘头,李头,叫起所有的差吏,跟本官一起去城南。”
***
城南,乱棚子巷。
刚刚发生过天狗食日,城南的百姓还在对这件事津津乐道,有些年纪大的老人反复嘀咕不是好事,多半还要被家里的儿女埋怨几句,只是所有人心里都清楚,天变了,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钱老,你有没有觉得今天这天黄蒙蒙的?”
几个在棚屋间闲逛的老者闲聊着。
“而且我今天一天啊,都心惊肉跳的,总感觉要发生什么坏事……”
“别瞎说,才送走天狗!”
被称作钱老的老人大概是其中最有见识的,满是不赞同地说道:“不是说皇帝老爷下了那个,那个什么诏,还要严查冤狱吗?上面想要办好事,这就行了,我们管不到老天爷的事。”
“钱老钱老,外面突然来了一堆差吏,提枪拿棒的,看样子来者不善啊!”
“张老,快去看看吧,外面打起来了!”
“李家当家的,外面到处都是官兵啊!”
刹那间,鸡飞狗跳,乱声四起,到处都是人,京兆府的差吏们凶神恶煞一般冲入贫户区里,口中称着是皇帝老爷的命令,一家一家的将人从屋子里赶出来,让他们按照规定的地点,去南边大庙子坊或其他各个地方的空地。
虽说这些人家中贫寒,可破家也值万贯,绝没有这么轻易就抛家弃口的,男人的呼喝声、婴儿的啼哭声,妇人的哭泣声,此起彼伏,哪怕只是从这些声音之中,脑海里也都能浮现出惨绝人寰的画面,疯魔到犹如乱世。
然而随着进展不太顺利的局面屡屡发生,京兆府的差吏们已经渐渐压制不住场面,京兆府要修葺房屋防止大雪压塌的理由完全无法让百姓信服,有些人情愿被大雪压塌了也不愿离开家里,抱着家中那些在京兆府差吏们看来丢上几个铜子都不会买的家产,要和官差们拼命。
眼见着局面越来越紧张,人们的耳边突然响起了甲胄碰撞后才有的独特声音,而后是越来越多的人进入城南,每个人都挺拔健壮,城南这些饭都吃不饱、或是整日游手好闲的贫户,根本无法撼动这样壮硕的卫士。
“我的天!禁军!他们动了禁军!这绝不是修房子!”
“老天爷啊,你睁开眼看看吧!这是要把我们往死路上逼啊!”
惨叫声此起彼伏,更多的人选择了屈服,带着或是仇恨的眼神,或是颓然的态度,脚步沉重地跟着禁军和差吏一起去那什么都没有的大庙子坊。
大庙子坊原本是一场极大的市集,然而随着外城渐渐扩展,这里已成废弃之地,只有一些流民搭着一些破棚子,像是野狗一般的度日。
即使空地上已经有禁卫开始搭建军中才有的帐篷,百姓的脸上也没有一丝宽慰的意思,人们屡屡回头看向来时的方向,担心这家中几捆柴火,或是几个箩筐会不会被人趁机拿了去,也有拖儿带女只拽着一床棉被的,满脸泪痕的考虑着该如何度过这漫漫的长夜。
城南不大,可人数太多,又情况复杂,有许多人看到情况不对当时就跑了,这外面的世道那么乱,许多人早就已经胆寒,不会再相信官府一句话、一个字。
他们情愿靠自己东躲西藏,也不要跟着官兵走。
一开始差吏和禁卫还能克制,随着不断增加的人潮,越来越多的高喊声和不耐烦的命令声此起彼伏,甚至还能听到动手后伴随的斥责声,百姓们像是被牵到集市的牛一般露出无措的表情,忍气吞声地接受着唾骂。
整个城中到处都传来喧嚣的声音,似乎城南大部分地方都在大搬迁,可是没有人能给他们一个值得信服的理由,强加给他们的只有铁腕的手段和只能绝对服从的武力,除非真是不要命了,谁也不敢用肉身和全副武装的禁卫军去拼。
一场灾难一般的闹剧直忙到天黑还在继续,京兆尹的差吏们已经累到嗓子里都发不出声音,甚至连手都抬不起来,只能无力地挥舞着哨棒,咬牙切齿地让人跟着自己走。
帐篷里能安置的只有一小部分人,京兆尹冯登青亲自巡视,将紧急从已经闲置的黑甲卫大营里拆来的行军帐篷竖起了一部分,先安排了老弱病残进去,但杯水车薪,大部分人只能一家人挤在一起,因为寒冷而在夜风中瑟瑟发抖,等待着“灾难”的过去。
看得出冯登青情绪也不是很好,面色铁青,眼眶通红,脸上也没有一贯的坚毅表情,反复背着沉重的包袱,根本就打不起任何精神。
谁又能在这种时候打的起精神呢?
许多差吏根本就是被人戳着脊梁骨、吐着唾沫在干活。
“救救我媳妇儿!救救我媳妇儿!”
男人的大吼声突然从人群聚集之处响起。
“我媳妇儿要临盆了!有没有热水!救命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