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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对馄饨没什么偏好,是先生,”温言笑了一下,“先生生前最爱吃的,就是这一家的馄饨。”
柏清河闻言,手中动作顿时一僵,望着这馄饨的眼神宛如是拿着什么烫手山芋般,有些惴惴不安地问道:“那我吃了这碗馄饨是不是不太好,这是不是该摆着去孝敬他老人家……”
温言看着柏清河那拿也不是放也不是的样,面上的笑容扩大了几分,像个恶作剧成功的孩子,过了半晌才回道:“放心吧,你要是不吃,他才会跳出来骂你是浪费粮食、暴殄天物。”
“先生放心,我一定会吃得干干净净,连汤都给喝下去的。”柏清河将碗举高了几分,语气虔诚得像是在遥敬天上神明。
温言有些无奈地敲了下对方的脑门。
“先生,我要告状,”柏清河立马挺直了脊背,一只手举过头顶,像个在堂上被点起来回答问题的规矩学生,“你最心爱的学生在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下暴打亲夫,请先生主持公道。”
“……”
温言有些无语地沉默着,最终还是没能忍住,又伸腿朝着柏清河来了一下。
“……其情形愈演愈烈,我要告状,这是准备要谋杀亲夫!”
“柏二少爷莫不是失忆了,先前可是你自己说的,还没过门呢,算什么亲夫?”
“温公子此言差矣,”柏清河痛心疾首地揉了揉腿侧,幸好两人今日穿的衣服颜色都深,否则这会儿这块衣服应当已经被印上一个清晰的脚印了,“没过门难道不更应当捧在手心里怕摔了,含在嘴巴里怕化了么?”
从温言听到这番话的表情来看,柏清河应当已经被他记在心里千百回,就怕骂得不够狠了。
“你们大户人家的少爷,事儿就是多,”温言懒散地翻了个白眼,”罢了,我温某人伺候不起还躲不……”
“别啊,我开玩笑的,”柏清河立马打断话头,以表忠心,“放心,以后你指东我不往西,我柏清河自荐请缨当黄盖还不行么?”
“……”
温言于是又笑了起来,实在是拿柏清河这个修炼成精的狗皮膏药没法子。
柏清河大概是真的饿了,竟然真像他先前随口胡诌的那般,将这馄饨连汤都给喝了个干净。
温言虽然没吃出那饿死鬼投胎般的架势,但也把馄饨给吃了个干净,早早将碗放在了一旁,仰头望着头顶正在西下的太阳。
“你之后……准备去哪儿?”柏清河见对方不说话,于是问道,“还回去吗?”
“回去”二字其实没挑明地点,说法含混,但两人对此都心照不宣。
“回不去了,”温言摇摇头,没什么所谓地说道,“跑出来了,就没地方能回去了。”
“所以今日才会有人来巡检司……”
这么一说,柏清河瞬间豁然开朗,巡检司那帮蹲点的刺客果然都是冲着温言来的,只是他先前始终没能想到原因原来出在这里。
“嗯,他知道我一定会回去巡检司,将先生带出来,”温言点了下头,“这只是第一波动作快的,往后还会有多少人,我也不知道。”
以前的小乞丐温言大概怎么都不会想到,自己这条命在有朝一日竟会变得这般值钱。
“没事,来就来了,”柏清河无所畏惧地一耸肩,“就这些个虾兵蟹将,大不了来一个我杀一个,来一双我杀一双。”
温言有些好笑地斜睨了柏清河一眼:“这些人是冲我来的,怎么就成你去杀了?”
“冲你来的不就是冲我来的,有什么区别,”柏清河晃了晃手指,似乎对对方这个分家的行为有些不满,“再说了,你不是无处可去了么,干脆住到柏府来,同我住一块儿,多好。”
“……”
这话跳跃度太高,温言听得愣了会儿神,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难怪柏清河刚才将话说得那么自然,原来是已经默认要让他往后一起在柏府,同吃同住了!
“你……”温言被惊得舌头有些打结,好半晌才磕磕巴巴地说道,“这不好,柏清河……你爹娘不会同意的。”
此时的温言俨然像个吵不过口舌之争便要拿出对方的父母长辈压一头的孩子,明明好像占理,却怎么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怎么不好?虽说律法规定,闺阁女子尚未出嫁不可随意与男子相见,可你我都是男人,就不必拘泥于这些小节了吧。”柏清河不着痕迹地将这话题给绕到了个更歪的角度,成功扰乱了对方的思路。
“不,不是……”温言这下越发无从辩解,思绪几乎就要这样被柏清河这张嘴给带跑了。
“不是什么不是,”柏清河坐着凑近了几分,手上也跟着不太规矩了起来,指尖一绕,将温言耳畔的乱发撩至了耳后,“其实我那日从地牢出来后,想了许久,也算是想明白了不少事情……温言,你先前说你早就将答案告诉给我了,是不是指你这么些年来,都在给那个将你带出地牢的人当‘影子’?”
温言瞬间浑身一僵,放在身侧的手不由自主地攥成了拳。
“别紧张……因为他走出地牢时的身影,与你太像了,可我当时心乱如麻,直到后来才总算是将这两件事串联在了一起,”柏清河拉过温言的手,往手背上落了个几不可察的吻,“所以你曾经同我说怕死,其实是怕他,对么……可你现在跑出来了,是不怕了么?”
“不怕了,”温言回头望向老先生那座没有墓碑的坟,声音轻得宛如耳语,“鸟择良木而栖,人亦如此……柏清河,从今往后,只要你需要,我会成为你最利的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