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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不我还是回去吧,我三哥不见得会对我不利。”黄毓英闷闷的声音从背后响起。
周明夷正在奋力和这些没长眼的植物较劲,吃力地回看了黄毓英,只见他白瓷般的脸庞上斑驳着几条红色血丝——黄毓英仍然不可避免地被割伤了。
“你在说什么傻话。你那亲哥要杀的分明是你,连杀我也只是顺手罢了。现在回去,与羊入虎口何异?”周明夷伸出手,想替他擦去脸上的血迹,却见自己手上满是裂口和血污,便又讪讪地缩回了手。
黄毓英是相府养大的公子,周明夷一眼明白的事情,他怎么会看不出来呢,黄毓蔚杀周明夷是幌子,要杀的是他黄毓英。发号施令的黄康是幌子,真正要杀黄毓英的是黄毓蔚。
黄康是相府管家之子,黄府的家生奴才,他又岂会自作主张地置一位黄家公子不仁,置另一位黄家公子不义的境地?
“原本我以为父亲对我宠溺太过,家中只是颇有微词,我亦不曾料到,今日会亲历兄弟阋墙,同室操戈的惨剧。”黄毓英神色黯然。
“对不起。”这次道歉的人换成了周明夷。
山下燃起袅袅浓烟,鸟雀惊起,黄毓蔚果然放火烧山了,留给他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周明夷将外衣脱去,兜头罩在黄毓英的脸上,黄毓英挣扎着想要挣脱外衣的束缚,头顶传来周明夷的自嘲:“我对这张脸可是稀罕呢。”说完,便不等黄毓英反应,猛地将他抗在肩上。
黄毓英挣扎了两下,怒道:“你的身上还有伤!”
周明夷闷闷的笑声传来:“只要你不乱动,这点小伤自然无碍,在我身边,我必然保你平安。”
黄毓英愣住了,不期然间得到了一份具有相当分量的承诺,本是无心人,无意寻此境。周明夷看不见黄毓英的脸,他舔了舔唇,心中想着,其实他更想说,我可守你百岁无虞。
风借火势,蔓延极快,草木燃烧的噼啪声响和鸟兽鸣叫喧嚣起来,燃烧的焦味钻入鼻孔,带来了死亡的气息,空气逐渐变得灼热,周明夷的与皮肤相贴的那部分衣料已然汗湿。
黄毓英眼不能视物,听觉和触感更加敏锐,危险的热浪逐渐逼近,一刻也不能耽搁。若是因他黄毓英之故,连累周明夷壮年早逝,便真是可惜了。
有些人生来就是天之骄子,注定往后要建功立业的,在黄毓英看来,周明夷便可以算作其中一个。
黄毓英早有耳闻,周家二郎自幼聪慧,周将军爱惜次子才华,及至冲龄,周将军便将他带在身边驻守边关,后来领轻骑奇袭敌方后营,初战大捷,及至后来屡立战功,先帝赞赏有加,一颗将星冉冉升起。
权贵之家翘首期待等着这位少年英雄随着大军班师回朝,不射胡狼,转投画屏。
就连相府家中的梅姨娘也动了将清姐姐嫁给周二郎的心思,围在黄夫人的身侧伺候,伏小做低地央求。梅姨娘不顾脸面,闹出那些动静,就连黄毓英也好奇地私下打探过一番。
“周将军,不如你将我放下,自去逃生吧,若是我俩双双殒命于此,实在太亏。”黄毓英鼓足勇气说道,却不由自主地悬心吊胆,他这才发现在直面生死之时,自己也会胆小怯懦,自己还未得道,却要半途殒命,他不甘心。
可是白白搭上周明夷与自己黄泉路上作伴又有何意思,他重复道:“你放我下来,自己快跑!”
周明夷依旧保持着前进的动作,他喘出一口气,语气中带了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轻快:“不用。”
黄毓英气急,自己艰难地抉择后才愿意放弃逃生的欲望,眼前之人却轻而易举地拒绝了:“周将军,你是生来的英雄豪杰,若是陪我折在此处,未免太不划算了。若是我的感觉准确,此刻我们不过在半山腰,正是进退维谷之境。”若是换做是我,我必然会作出最优的选择。
周明夷的脚步突然停下了,黄毓英心想:他终于听进去自己的建议了。
黄毓英的心中却仿佛塞了一团棉花,憋闷得紧,这明明是自己的选择。
“你的猜测不错,此处确实位于山之半腰。”周明夷将肩头的黄育芩抱下来,黄毓英方一落地,便急迫地将遮掩自己视线的外衫取下,只见眼前已经无路,高耸的崖壁矗立在眼前。
黄毓英连忙向后看去,山脚附近大片浓烟滚滚,随风涌动,包裹着血红的火光,浓得化不开的红黑阴霾蚕食着深深浅浅的绿色,距离自己站立之处约摸还有两三里的距离,情况比自己方才想象中的更好一些。
黄毓英的眉头微微舒展,可是眼前的绝路却直接宣判了他和周明夷的死刑,他焦急地左右眺望,希望能找到一处通道。
周明夷专注地紧贴着崖壁上摸索,最终在不起眼的的藤蔓掩盖之处,发现有一凸起的石块,周明夷摁了上去,原本横亘在眼前的石壁破开了仅容二人并排通过的石洞。
黄毓英只听得身后的响动,还未反应过来,只听到周明夷焦急地喊道:“快进去。”黄毓英转身只见原本的石壁上出现了一处入口,微微皱了下眉头,便快步走进石洞之中,
周明夷仔细地清理着洞口附近的脚步痕迹,这才安心地跟在黄毓英的身后,“轰隆”声响过后,眼前陷入黑寂。
“怕黑吗?如果害怕就握住——”周明夷暗自懊恼没有带上火折,勉力适应漆黑的环境,向黄毓英伸出了手,只见黄毓英的身前出现了一丝亮光。
黄毓英借着微弱的莹莹微光看着周明夷伸出的手,笑了:“幸好你们没有搜身的习惯,这颗夜明珠足够照明了。”周明夷的目光移至光源处,只见黄毓英将胸口贴身带着的夜明珠取出,放在周明夷的掌心,“拿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