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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平笑道:“胡四娘早就替孙令蛟做好安排了。孙府谋逆之事,由胡四娘亲自遣人奏报皇上,然而孙令蛟实在无辜,胡四娘特意求了皇上恩典,赦免了黄小公子。”
赵殊与胡四娘曾有数次照面,只知道她是前丞相的遗孀,然而她深居简出,身世成迷。赵殊前些日子曾下拜帖,却吃了她的闭门羹。黄育芩意外地与她格外熟稔,这令他格外好奇起来。
苦于黄平口风极严,赵殊无从打听,只得悻悻作罢。
“小雨,胡四娘托我请你到她的府上小住,你看怎么样?”黄平同小雨商量。
小雨眨巴眨巴了眼睛,摇摇头,转身将屁股对着黄平,脑袋埋进黄育芩的怀中,黄育芩轻轻地拍了一下她的脑袋:“前些日子,你不是和我说,觉得四娘威风,对她十分崇拜么。”
“她好凶!”小雨的声音有些闷声闷气,“这是两码事。”
“我们三日后便要启程回去了,若是你后悔了,想找四娘玩,我是不会答应你的。”黄育芩孜孜不倦地劝诱。
“不后悔!”
黄育芩向黄平摇摇头,黄平无奈地叹息,毕竟胡四娘是小雨的唯一在世的血亲了,小雨的父亲将小雨托付给黄育芩,再三嘱托他保守秘密,因而小雨对此浑然不知情罢了。
“不去便不去吧。”黄育芩笑道,“早些回去也好,说不定你的狐貍洞已经被占了。”
小雨“嘤嘤”叫了两声。
黄平笑了起来:“小雨放心,你的狐貍洞,我隔三差五便会去打扫一番,应是无碍的,哈哈。”
胡四娘早年无情得很,估计年岁上来了,突然转了性子。又或许人类的性命过于短暂,寂寞的时间实在太长,想到了重拾曾经落下的亲情。黄平这样想着,他将目光投向正在打闹的黄育芩和小雨,眼中欣羡不已,或许他们以后会一直这样下去,而自己不知还能陪伴他们多久。
黄平想起胡四娘略带怜悯的表情,的确,自己的一生着实单调乏味。
罗妈妈轻轻地挽起珠帘,向内觑了一眼,见胡四娘正斜靠在榻上浅眠,便又放下帘子,小心翼翼地退了出去,转身正要离开。
内室传来了清冷柔媚的女声:“罗妈妈,我已经醒了。”
罗妈妈掀开帘子进去了,胡四娘懒懒得伸了懒腰,满脸绯红,睡眼惺忪,罗妈妈有些不好意思地别开头:“夫人,孙家的那位小公子安顿好了,他再三询问我他大哥和他二哥的情况。黄公子谴人递来消息,小雨姑娘十日后便要同他启程回去了,就不过来叨扰了。”
胡四娘轻轻地“嗯”了一声,表示她已经知道了。
罗妈妈将手中的账本递了上去,道:“这是上个月的府中开支和铺子、田庄的收入,请夫人过目。”
胡四娘接了过去,一目十行地浏览起来,然而当目光扫到常记铺子的时候,停了下来。她伸出纤长的指甲,轻轻地指了指,眸光微闪,过了好一会后,才恋恋不舍地翻页。
胡四娘抬起头,罗妈妈眼观鼻鼻观心地站在下面。她笑笑:“孙令蛟体弱,不宜操劳忧心,不必与他实话实说,只说孙潜已被明正典刑,至于孙令灵么,孙令蛟自然知道他二哥的志向,就说他已云游去了。”
罗妈妈心中一凛,这番说辞对于那位十五岁的孩子来说,实在残忍,然而事到如今,他能保住性命已是万幸,也不能奢求太多了,于是罗妈妈领命而去。
午后的秋阳熠熠闪光,她瞧着叮铃作响的珠帘微微晃动,渐渐归于静止,微不可查地叹息。
第59章
永熙三年春,周明夷征兵北上,连下数城,兵临京城,然而天降大雪,赤地雪深三尺,方圆十里,不见鸟兽。麾下孙一千领军据河南,李锋千里驰援。
周明夷踏步入帐中,卸去周身铁甲,铁甲发出冰凌碎裂的“咔咔”声响,冯先生早已在帐内等候多时,他披着狐皮大氅,围着火盆烤手。火光将他的面庞映红,却盖不住面上的倦色,只有一双眼睛亮着两簇火苗。
“冯先生,倒春寒来势汹汹,如今豪雪封路,我们至少折损了三成的兵马,若是后面补给跟不上,只能杀马果腹了。”
听到此处,冯先生忍不住叹息。粮草易得,战马难求,眼下有难,也只能舍马保人了,只是长久消耗下去,军心动摇,那么大军便只能不败而败了。“不知李锋眼下行至何地,究竟何时能至。若他再不来,我们便只能打道回府,退守阵地了。”厉兵秣马多年,如今京城近在咫尺,如何能舍?
周明夷闻言默然不语,身历其中,他又比旁人多了三分不甘。他捡起拨火棍,轻轻翻动烧得通红的木炭,溅出几点火星,随即熄灭在空气中,他重重地搁下拨火棍,神色却轻松了许多。
“冯先生,事到如今,我便只能寻他试试了。”
冯先生迟疑片刻,终是点了点头。
周明夷掀开帐门,再度踏足茫茫白雪之中。终于行至一处低矮的帐篷前,周明夷吩咐两边守卫道:“你们暂且去寻一处烤火,一炷香后再回。”说罢,周明夷掀开帐门入内,那人正背对着帐门卧在榻上。听到身后的动静,那人转头过来,定睛瞧见来人是谁,“嘁”了一声,依旧背对着周明夷。
周明夷苦笑道:“我们何至于生分到这等地步了?”
黄育芩索性坐了起来,光洁的脸上,寒意不输帐外的风雪。
永熙元年,远在京城的小皇帝颁布了更改年号的诏书,以期来年国运兴盛。随着这个年号一同到来的还有赵国公被褫夺爵位的消息。初闻这个消息,明玉不慎打翻了手中的茶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