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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是她的扇子……不对,该说是和她的扇子一模一样,只是显得陈旧些,脏污些。扇面多了些破开的划洞,洇着几处斑驳血痕,不知是人留下的,还是野兽。
怔怔抬起自己的手,封灵的眸中罕见地露了几分茫然。按说折扇的样式都大同小异,无非在扇骨的选材和扇面的图案上有些区别。只她如今用的这把,是千年前酆都大帝招她为鬼师时给的,在没有从黑白无常手里赌到勾魂索前,这把扇子就是她的武器。
当时,为彰显地府鬼师的身份,也为了表明这是封灵所用的武器,酆都大帝特意在扇柄处刻下两个字,上下竖直排列,一曰「封」,一曰「鬼」,用的是人间早已消亡的某代王朝的文字,或者说是图纹。
封灵的扇子,该是独一无二的。
可如今……
出现在鬼市的那把折扇,扇柄处也同样刻着两个字。
封灵的封,鬼师的鬼。
疑窦初生
“……两位大人,可是瞧中这把扇子了?”
青灯照射不至的阴影深处,喑哑而森寒的声音骤然出现,裹着几分淬了毒的阴冷,在一众热闹的嘈杂声中显得分外突出。
封灵的思绪逐渐回笼。眨了眨眼,又收起脑袋里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红衣鬼的表情再度归于正常。
“头家,你这扇子是打哪儿来的,瞧着很是特别呀?”
说话的不是封灵,而是在一旁觉察到不对劲的解玉。他似乎错认了封灵的折扇,而封灵也因为这把折扇,整只鬼的反应都变得奇怪了起来。
考虑到自己未来的钱袋子,解玉深觉需要补救一下。
桀桀怪笑两声,摊位的主人从帘布后现出真容,“不买勿问。若我答了大人的话,依照鬼市的规矩,扇子便必须被大人带走了……可您身边的这位,瞧着也对这扇子颇感兴趣。要不,您二位先商量着,谈拢之后再找卑人细聊?”
真是奇怪……
自称卑人,却不见任何阳世气息,脚下也没有影子。若为地府之鬼,看见她却又只称大人,不知鬼师娘娘四字。至于在人间的那些,除开挂职在各地城隍庙的阴差们,便只有受酆家驭使的无根之鬼了……看着也不像。
封灵的视线落在那摊主凹凸不平的脸上,眼中不自觉地多了几分嫌弃。非人非鬼的东西,长得难看,话也难听……看来这鬼市,还真是个鱼龙混杂的污糟地方。
“这扇子我有兴趣,他不过是代我问话而已,”封灵两手交叉抱胸,“所以你现在可以答了吗?”
闻言,那摊主脸上的笑更大了些,嘴角几乎开裂到后耳根。他搓着手,眼神热切地盯住红衣鬼不放,像是看见了一只待宰的肥羊。
“自然,自然……这把扇子么,是卑人在人间四下游荡时,偶然从一处山野深林里拾到的。”那摊主滚出几声含糊不清的唧哝,“您别看它如今是这样子,刚捡到时满覆灵力,竟能在那种地方与怨气萦缠而不遭吞噬,一定是件难得的宝物!也只有像您这般的大鬼王,才能一眼在卑人的小摊上相中它……缘分,缘分哪!”
“……那种地方?”
解玉发出一声不解的呢喃。
摊主神秘一笑,扯下脑袋抱在胸前,骨碌碌地转着眼珠,自以为小声地透露,“卑人去的那地方,从前是一处古战场,后来又被当成了弃尸的乱葬岗。经年累月之下,埋了不知多少的血肉残骸,怨气凝结不散,便成了笼于林间的浓雾。莫说是普通生人,便是那些以捉鬼为业的法师们,也不敢在没有任何准备的情况下贸然闯进。可这把扇子,不知在那地方遗存了多久,到卑人发现它时都还有如此浓郁的灵力……两位大人说,这是不是件宝物?”
浅浅几道折痕浮于眉心,封灵带着若有所思的表情,蓦地开口:“若是宝物,主人家当极爱惜才是,怎会被你如此轻易地捡到手?”
“……”
突然便沉默了下去。
抬手哐哐捶着脑袋,又抱在怀里使劲摇了好几圈,总算用这种粗暴手段回忆起当时景象的摊主复又开口:“……这扇子的存身之处,是一座被破开的半旧空棺。我看到时,里面除了几滩早已干涸的血迹,再没别的了。想来这扇子的主人,已经被林中的怨气吞噬掉了吧。”
“你怕不是故意骗我们的吧?就这么一把普通的扇子,什么宝物不宝物的……话说的这样流程,你是不是早就在心底打过无数次腹稿了,见一个说一个,来两个说一双!真当我们是什么冤大头吗!”
早在摊主扯下脑袋的瞬间,解玉便动作迅速地捂住了眼睛,甚至转身背对摊位站立。这会儿听声音渐消,封灵也没有其他反应,本着低买高卖的朴素心思,利落地先下手为强,开始质疑起话里真假来。
封灵瞥了人一眼,不知出于什么考虑地没有制止。只摊主却哇哇怪叫两声,又将头狠狠砸在放满了货物的长桌上,大有与解玉愤怒理论的架势——
“这位大人!我看你也手里抱着,怀里揣着了不少东西。鬼市是什么规矩,你难道还不清楚么!不议价格,不问出处……若非你身边的这位大人实在好看,像你这种不懂礼数的客人,我早把你打走了!”
或许是封灵的没有阻止给了底气,总之解玉是一点不怕,甚至有胆子转回身跟摊主继续拉扯,“你说归说,砸东西做甚!是不是被我说中后心虚了!”
只是依旧捂着眼睛,自然也就没看到砸在桌上的那颗脑袋。
“你你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