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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供奉之人没有说谎,所奉牌位的刻字亦无任何错漏,那便只有一个原因了——”
带着仿佛能洞悉一切的剔透,孟婆缓缓开口:“封灵儿,你让那人间道士供奉的香火,被其他更厉害的鬼阻绝了。”
来不及追问孟婆为何知道自己找人供奉的事情,封灵半信半疑地反驳,“不可能呀……比我厉害的鬼就更不会缺香火了,做甚截我这少得可怜的一份!”
孟婆像是被这理由说服了般,抬手撑着下颌细细回忆了好一会,而后颇有些不忍心地开口:“封灵儿,你是不是把冥主给忘了……他老人家一闭眼便能知道地府所有鬼魂的动静,想截你的香火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了。”
“……可他没有理由截我的香火吧,”封灵本要踏上奈何桥的脚立时收了回来,又迅速飘回孟婆身边,“我任劳任怨了一千年,看不到投胎的希望也就罢了,怎么现在连吃两口人间的香火也不能够了?”
被红衣鬼眸孔里的震惊晃了眼睛,孟婆忍不住避开了视线,“可能,是嫌你以公谋私,跑去人间乱逛的次数太多了罢。前些时候不还找过你,让你没事少往人间跑,免得混了死生的界限么……”
红衣鬼的眼睛瞪的更大了,须臾泄气般耷下脑袋。秉承着胳膊拧不过大腿的铁律,封灵神色恹恹,放弃挣扎般转身欲走,又被孟婆犹豫地拉住手腕阻止。
“……实在不行,你就让那道士当着你的面烧。这样烧出来的香火不必过地府,就算被冥主发现了还要截,你也能先吃上几口。”
孟婆在遵从冥主吩咐和帮封灵一把当中摇摆不定了会儿,还是替红衣鬼想了个法子。
封灵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又再三谢过孟婆后,才哼着不成曲的小调,跨过奈何桥消失了。
……
“天都还没黑透,你就预备着歇息了?”
封灵凭空出现在解玉的身后,带着几分故意吓唬的心思,突兀出声。
后者不出意外地抖了下身体,又在听出熟悉的声音后放松下来。趁着红衣鬼还没绕到自己身前,解玉迅速从凌乱的床褥中摸出那本《抓鬼十法》,假装镇定地转身,“是鬼大王哪,您在地府的事情都处理妥当了吗?”
封灵随意嗯了两声,转身便看见被解玉抓在手里的《抓鬼十法》,顿时惊讶地挑起一边眉梢,质疑道:“你,真的看了?”
解玉面不改色地点头,“看了。此书博大精深,还需再细细品读。”
红衣鬼的目光停在过分平整的书页上好一会儿,只当什么也没发现般移开视线,又问起另一件事来,“让你接个靠近望京的活计,又办得怎么样了?”
男人平稳的表情有一瞬间破裂,“……还、还在打听。”
这几日,他把全副心思都放在了倒卖鬼市里的那堆东西上。将将钱货两清,还来不及给自己添置什么,便先给封灵买了用料更好的香蜡。本想以此与红衣鬼商量,看能不能换个对性命更无虞的活计,结果却被抢先一步找上门了。
“这样啊……那便先缓缓吧。”
红衣鬼今日似乎格外地好说话,弯了弯眉眼,语调更是温柔得不成样子。
而解玉,先被那双漾着善解人意的红眸晃得有些晕乎,紧接着又听见这样的好消息,心底的高兴还来不及反应到面上,便听那道温柔的声音又道——
“你好生休息,明日与我一起去莫县。”
此间异事
次日一早。
睁着涣散无神的一双眼睛,两颊凹陷,面容沧桑的解玉,脚步虚浮地出现在院外的空地上,浑身都散发着一股“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悲壮气势。
他的脚边,堆放着数个收整妥当的大小包袱。像是要举家逃难一般,把屋内连同被褥在内的全部家当都收了个干净。冷风卷起地上的枯叶,毫无阻碍地穿过破落的木门与半朽的窗扉,除了院脚那棵泛黄欲枯的老树勉强发出几声簌簌颤动,再不见任何生气。
解玉就站在一片的萧瑟凄凉中,顶着绵绵密密的细小雨点,左臂夹着给封灵准备的油纸伞,右手握着不被别人当成疯子的大蒲扇,一声连着一声地叹气。
“……闭嘴!”
封灵飘浮着从解玉背后的正堂走出,捏紧折扇忍无可忍,“让你跟着去莫县而已,又不是把你推进鬼群里自生自灭,做出这样一副样子给谁看!钟三娘那次,还有鬼市那次,我有让你吃过半分亏吗?我这还没捡到懒呢,你倒已经赚了好几次的钱了!”
可之前都只是小打小闹,这次却是连鬼差都折进去了的失踪大事。他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哪够得上去看这种热闹啊……
解玉两眼望天,用力地甩了甩头,试图将脑袋里奇奇怪怪的假设全部抛掉。须臾长长吐出一口气,总算恢复了正常。
“鬼大王,咱们出发吧!”
解玉捏着拳头转身,胸膛起伏不定,像是给自己打气般大声朝封灵说道。
“……出发可以,把你脚边的那堆东西都扔了。”
红衣鬼抬着扇子点了几下,又仰起下巴朝解玉示意了两眼。
“莫县虽是个小地方,可也差不多挨着望京的边了。咱们在南边的水乡,两处城镇一北一南的,远着呢!”解玉掰着手指头,开始给封灵细数起此行的路线与艰难来,“……您看,不多带些东西真是不行,总不能真风餐露宿地走一路罢?我这也是为了大局考虑呀!”
封灵像是看傻子般盯了解玉一眼,无力地发出一声叹息,“我何时说过,要艰难困苦地跋涉过去了?解道长,且不说我是只鬼,一个隐现的工夫就能出现在莫县。便是捎带上你这个凡人,也还有缩地成寸的术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