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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修士气若游丝,仍支撑着抱拳道:“多谢陆天师救命之恩……”
陆修并未答话,转身疾步向那小雪团子走去,未行几步,一道悠扬的口哨声,兀自划破长空,自天边而来,飘飘渺渺,时远时近。
那哨声好像是中原的调子,细听像是一首童谣:咿呀咿,咿呀咿……
陆修心中,陡然一滞,转身望去,满月之下,竟有一团兽影御风而奔,迅疾凶猛,身未落地,一道道暗红色的火光已袭了过来,那兽边吐火焰边抬起利爪,灵力强劲,实不常见。
飞身退后数丈,腕间的缚仙索已飞出,可那灵兽也机敏的紧,翻了个滚便躲过了,稳稳落在地上,一双金红的兽眸瞪着陆修。
定了定身,这才看清那灵兽,狮头龙尾,身负暗红色鳞片,通体金光,额前两角,双目如钩,霸气侧漏,威风凛凛。
竟是一头麒麟神兽!
昆仑西有神兽并不稀奇,只是已数百年未见麒麟的踪迹,且它口吐暗红色火焰,若未猜错,其乃浴火重生的邪火麒麟。
容不得陆修细想,邪火麒麟便再次发起攻势,大团烈火,呈滔天之势,汹涌而来。
利爪一刮,便是道道罡风,罡风裹雪,瞬间便凝成无数冰锥,悉数向陆修刺去。
陆修一一飞身掠过,不想同它缠斗,想毕,他右手掐诀,那麒麟周身的地面上登时亮起一道巨大的八卦阵,将其圈在其中,四周如有结界,竟困的它一时半刻脱不开身了。
缚仙索再次飞出,向着麒麟身上缠去,眼见得手,又是一声迅疾的口哨声,那麒麟竟瞬间变成猫般大小,从缚仙索中脱出身来,旋即,地面上那道困着它的结界竟骤然破了,它飞身一跃,便跳到旁处去了。
忽而,夜风送来一阵清脆的铃声。
远处来了一行人,四个红衣衫,黑官帽打扮的鬼差,悬空而飞,抬着一顶步辇越逼越近,围杆上的四串银铃,叮当作响。
辇上懒洋洋地斜靠着一名少女,浅碧色衫子,长发简单一束,青丝如瀑,逆着光,看不清表情。
彷佛很久很久,也可能很快,步辇停在了离陆修十步远的地方,那小猫般大小的麒麟见到主人,亲昵地跑过去在脚下蹭着。
陆修看着那少女,如清辉冷月,星坠人间,一切都跟记忆深处一样,可一切又好似不同了。
那少女并未起身,目不转睛地盯着陆修看,只见他神清骨秀,朗如月明,一身白色道服,漾在月光流照的夜色里,仿若茫茫星河尽头卷积了一抔绵绵的初雪。
他的眼睛,好像很悲伤似的。
有风声,雪也开始下了,可他什么都听不见,相顾无言,就那样对视了许久,终于还是陆修先开口:“苏灵,可还好吗?”
听见他的声音,苏灵心中,忽然就落了雨,潮湿不堪,让她烦躁极了,她无数次梦见过两人重逢的场景,也许她会抱住他狠狠地哭一场,也许会故作轻松地拍拍他的肩膀,告诉他没什么大不了,反正不是像现在这样,一地狼藉,相顾无言。
半晌,她轻轻笑道:“好,当然好。”
曾经他们也许是一处的,可是六年时间,太久太久,久到可以发生很多事,她不知道也摸不清陆修的来意。
“幸好。”陆修道。
“幸好什么?”苏灵微微起身,黛眉微蹙,心中忽然点亮了一簇名为期许的火苗,她期待他说些什么,可又怕他说的不是她想要的,那倒不如不说。
幸好你还活着,幸好还来得及。
可这些话,陆修没说,他垂眸,沉声道:“每日都有人葬身在这鬼尸林吗?还有方才抬轿那些,都是冥府的鬼差,你所行之事,都会沾染因果,让你万劫不复。”
昆仑西远离尘世,每日进山的人却络绎不绝,多少正义之士前赴后继,想除她这个妖女替天行道,可她明明都没见过他们,更谈不上什么仇怨,来过的人,有的死了,有的疯了,这些血债无疑又一笔笔记在她头上,天底下没有这样的道理。
闻言,苏灵几声冷笑:“陆仙师,果然不愧是天下第一正义之士,如你所见,我炼尸纵鬼,恶劣成性,你我本就正邪不两立,总有针锋相对的这一天。”
陆修的神色更沉:“你明知我不会。”
不会吗?不会的话为何毁她鬼尸林,不会的话为何六年未见,再见时却先质问她所行之事。
苏灵摇摇头,神色狠绝:“陆修,若你是来劝我的,那你尽早下山去,我知道自己要干什么,我有自己要走的路。”
“若是来杀我,”她顿了顿,“我已经不是十七岁的苏灵了。”
记忆似春日的柳絮,落在眉间心上,浅浅的痒,她记得那年二十五岁的陆修,名满天下,风光无两,她不过十七岁,还未参加修士大考,跟在他身后,陆仙师,陆叔父一通乱叫。
陆修不言,眼中看不出是何情绪。
曾经他便是这般沉默的,即时在他身边叽叽喳喳,吵得心烦,他也不过淡淡道“不许胡闹”,即使是她打了人,闯了祸,他也不过让她面壁思过,无大情绪,他从来没有回应过她什么,也没有给过她期待。
经年的委屈在此刻一触即发,一滴泪还未落下,便被北风吹干了,苏灵的神色开始冰冷,旋即,手腕一翻,两指间夹着一张符篆,挥手一扬,骤然间黄纸漫天,那一张张纸片瞬间化成一只只黑色的乌鸦,在苏灵身后,如黑云蔽日。
她冷冷道:“出手吧。”
滔天怨气在山谷间波涛汹涌,寻常人根本承受不住,陆修的神色沉了下去,他掌中腾起一股精纯的灵力,转手一挥,将灵力注入远处护着小雪团子的结界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