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解剖是什么意思?像手术一样么……是不是也要在肺里插管子?等等之前才患的肺炎,这么遭罪真的好么?
然后我看到莫绿菲再也忍不住了,捂起嘴哭着就冲出了病房。
我低头看着手臂上的一根根输液管,涌动着的透明液体不知道是在刺激着我的哪一处中枢位置。
为什么就好像已经麻痹了我的大脑,让我想不明白很多事呢?
于是我一把扯下输液管,抡起输液袋就往沈钦君身上砸去:“谁让你解剖的!她是我的女儿,就是死了也要死的完整!
沈钦君你个混蛋!你个畜生!”
“姚夕!”韩千洛抱着我,按着我,不敢用劲儿又不敢肆意放开的力道:“我会为你报仇的,一定会为我们的女儿报仇的!”
我疯了一样推他打他,我说我不用你来管我!你这一辈子都在报仇,你最后得到了什么!
你很快乐么?你很满足么?你能猜到今天会是这个结果么?
现在等等死了,我女儿死了!就算你再玩一次运筹帷幄,再设计一场阴谋杀伐,又能怎么样!
——等等能回来么?!
我抓起床头边一切能抓到的东西丢向我生命中曾最重要的两个男人,不管是输液袋药盒枕头水杯,甚至是我自己!
我不恨他们不怪他们,只恨我自己是怎么一步步走到今天的这场悲剧里的。
我想我曾经告诉自己的那个道理,早就在潜移默化的糖衣炮弹中被溶蚀了——是我太弱了,弱到以为可以依靠朋友照料,依靠男人保护就能得到真正的幸福。
那我呢?
我对别人的责任在哪?我自身的防盾又在哪?
我输给姚瑶的,不止是一颗没有她恶毒的心,更是从一开始就被我无条件规避下来的无尽脆弱!
姚瑶之所以恨我打压我,是因为我从来就没有在她面前演绎出一种我完全能胜过她的气场!
正是我这些年来无尽的忍让,才让她觉得她的东西我理所应当不能碰,她的人生我理所应当不能超越。
而我姚夕只要过得比她幸福——她就是同归于尽也要毁掉!
所以等等才是我的劫,才是我人生中最无知愚蠢脆弱所造就的——最大的悲剧。
沈钦君也好,韩千洛也罢,他们谁都无法真的凌驾在一个女人的生命中去给予她高塔公主一样的保护。
无论是黎安娜还是我,我们都是自作自受的女人……
后来沈钦君走了,韩千洛也走了。我知道他们都没走远,只是站在外面静静地等着看着。
我放下最后一个玻璃杯,目光落在周北棋的身上。
他靠在墙上,漂亮的眼睛带着点让人心疼的忧郁。我想,死了孩子的妈妈是我,为什么你这么忧郁啊?
“你也走……”我说。
“姚夕我不走……”周北棋上来,用纸巾压住我手臂上的针孔,这会儿已经飙血飚到发青了。
他说:“所有人都有罪,只有我没有。所以姚夕,你不能赶我走。”
我嘶哑着声音说:“但是我有罪……
我的身边,不可以再有任何人了。”
这三个月来我几乎滴米未进,每天只有这样那样的营养液强迫进入我身体的每一个角落。
我会不分白昼黑夜地做梦,梦里梦外都是孩子的哭声。
我不知道韩千洛每天在做些什么,但只要他回来,就一定会守在我身边。
只不过无论他说什么,我都不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