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侯眼中忽然闪过一丝寒意,道:“做什么?”方才他一直都很是和蔼,说这一句时却目光如电,极是凌厉。我心中一寒,道:“是这样的,末将遇到一个何城主身边的侍从,名叫明士贞,他自称是你派在何城主身边的暗桩。只是末将觉得,有那郑昭在,何城主身边什么暗桩都呆不下去的。”
文侯怔了怔,忽地笑了起来:“居然将计就计!楚休红,你上了他的当了。”
我心中一动,道:“那个明士贞不是您的人了?”
文侯道:“我根本没听说过这般一个人。他和你说了些什么?”
我道:“说也没说些什么,只是我跟踪何城主向海老请教时,被他发现了。但他没有声张,,只说他是您派在五羊城的。”
文侯沉吟了一下,头一抬,道:“不错,海老确实与何城主并不完全齐心!”
我不知道他怎么说出这般一句话来,道:“什么?”
“何从景向海老求计,此事极为机密,不能让外人知道,自然事前也不能让你知道了,对不对?”
我道:“是啊,确是如此,因此我虽然怀疑那明士贞在骗我,却实在想不通他为什么会放我去听。”
文侯笑了起来:“楚休红,你去偷听何从景问计,这事做得可真蠢。显然,那个侍从已经知道何从景求计的结果了,知道让你听到了也无所谓,而声张起来,反而会使得谈判接不下去。”
我心头又是一震,道:“他是何城主的侍从,怎么会预先知道何从景问计的结果?”
文侯道:“他不是我安插的人,而是海老的人。”
我大吃一惊,却也恍然大悟,失声道:“原来如此!那么说来,郑昭也是海老的人了?”
文侯点了点头,道:“那个郑昭身怀这等奇术,我实在怀疑凭什么何从景能招到这等异人。现在想想,何从景自负智计无双,其实早已落在那海老的圈套中,成了他的一只棋子。这个海老真不知是何方高人,居然如此厉害!”
直到这时,我才算看清了明士贞的真正面目,不禁出了一身冷汗。那也是为什么海老知道我躲在林中偷听吧,这个老人到底想干什么?
文侯这时又叹道:“丝丝入扣,深谋远虑。真想不到,五羊城居然有这等高明之士,楚休红,这趟你能全身而归,实在是靠你运气好啊。”
我道:“是啊。”当时还不觉得如何,回过头来再想想,当时实是千钧一发,危机四伏,而可怕的是,我也只隐约感觉得一点,别人却一点都没觉察,丁西铭只怕还在大赞何从景深明大义吧。
文侯道:“战场之上,是无所不用其极的。楚休红,你千万要记住这一点,不能轻易相信任何人。”
我道:“末将记得了。”可是心中却想起路恭行死前和我说的话了。他要我不能太相信文侯,文侯这个人大有不臣之心。对于文侯,我也不能太相信吧。
我想了想,又道:“大人,有一件事,还望大人仔细。”
文侯道:“什么?”
“据末将所见,五羊城虽与我军联手,但仍存二心,实不可不防。”
文侯笑了笑,道:“楚休红,你现在倒是想得也多了。”
他这话似乎有嘲弄的意思,我有点惶惑,道:“末将胡说了,望大人恕罪。”
“没什么罪,何从景之心,我也明白,他是借帝国危难之际,想趁机扩大力量。迟早有一日,五羊城必叛。”
文侯说得这般直接,我也默然。此事迷雾重重,但文侯洞若观火,在派我们去谈判之前他便想到了吧。这时文侯一个欠伸,道:“不管怎么说,回文终于拿回来了,五羊城现在也在我们这一边。有了这支援军,这回蛇人要吃苦头了。楚休红,你回去休息吧,明日穿件好衣服,随我上朝领赏。”
我行了一礼,走了出去。此时司阍已经和我很熟了,见我出来,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走出文侯府,我又陷入了沉思。
这一次,从五羊城借蛇人的战书表达愿意谈判之意开始,其实就是文侯和海老的斗智吧,我、丁西铭、何从景只是这一场斗智中的工具。只是,不知道这场斗智到底是谁赢了。不管这么说,现在的局面,也该是双方都可以接受的,说不上谁输谁赢。
这世上的智者,也远远不止文侯与海老两个。以后一定还会有什么可与他们匹敌的人出现吧,这个人有可能是我么?
我有些发抖。这些想法自然大为无礼,但是我实在无法摆脱这样的诱惑。五羊城和帝国迟早总会有一战,而我和文侯也总有一天会反目的。不论到时我能不能与文侯相提并论,我总要及早做好准备。
甄以宁,对不起了。
我茫然地看着天空。
第二天的天气很不好,后半夜下起了雨,天边刚亮起来时,天越发冷了,雨点已经变成了雪片,而且越下越大,等早朝时已是白茫茫一片,地上也积起了薄薄一层雪。
我和丁西铭跟随在文侯身后,百官都已列队等候帝君上朝。现在的帝君身体越来越差,时不时要放弃早朝,国事大多由太子监理。在每个人心中,都已经看到了新朝的影子了。
也许,这个新朝就是郡主和我说过的新时代吧?只希望新朝来的时候,能真正有些新气象,不象五羊城那样换汤不换药,只不过换个名头而已。
在雪中等了一阵,一些年老体弱的老臣已冻得瑟瑟发抖,早朝时带来的手炉只怕也烧光了,再等下去,说不定会出人命。正在这时,一个黄门官走了出来,高声道:“帝君上朝,百官依序而进,不得喧哗。”
以我的官职,如果要上朝的话,非排到最后几个不可。不过今天我和丁西铭是作为文侯带进来的随从,可以跟着文侯入内,反倒成了第一批。一进大殿,却感到热气腾腾。帝君身体越来越弱,早朝时想必也要把大殿弄热了才能进来。我跟在文侯身后站到班中,身后的官员一批批进来,其中就有蒲安礼,他却连正眼都不看我。蒲安礼是新任武侯,虽然官职与文侯平级,不过在所有人眼中,他自然不能与文侯相提并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