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其实是个可怜而又坚强的女人……”崔老师将眼镜摘下,揉着鼻梁徐徐道出他所认识的何洁玲——
我跟何老师是同期进学校,而且年纪差不多,所以特别聊得来,她也跟我说了不少心底话。
林老师说得没错,何老师的确跟乡下的父母断绝了来往,但原因并非她所说的那样。何老师之所以跟父母的关系如此恶劣,是因为父母总是把她视作摇钱树。
何老师家里很穷,父母亦目不识丁。两位老人盲目地认为,只要女儿能够念完大学,就一定能找到好工作,从此就能让他们过上富裕的生活。
所以,自何老师毕业那天起,他们就不停地打电话过来,要她往家里寄钱。今天说家里的牛病了,明天说化肥被人偷走,反正每天都有不同借口,而他们的目的就只有一个,就是让女儿寄钱回家。
当时何老师才刚毕业,不但没有收入,就连一个固定的住处也没有,又如何能满足父母不断的索求呢?她一再向父母说明自己的难处,但换来的却是无情的责骂。父母说她没良心,两人辛辛苦苦供她念完大学,她却一毕业就连父母的生死也不管了。
何老师在父母无休止的辱骂中,硬着头皮到处托人找工作。或许是上天怜悯吧,她幸运地来到这里当教师。不过她还没来得及高兴,父母的来电已像讨债似的响个不停。
刚到学校工作的头几个月,何老师几乎把所有工资都寄回家,但仍未能满足父母的贪婪。两位老人得知她当了教师,就不断要求她寄钱回家,而且提出的数额越来越大,她就算不吃不喝也无法满足他们。每当她向父母说明自己的难处,得到又是一顿臭骂。
为了能多给家里寄钱,她私下给学生补习赚取补习费。她以为只要多赚点钱寄回家,就能得到父母的谅解。可是,后来发生了一件事,让她对父母彻底绝望。
找她补习的多是家庭环境不错的男学生,而她平日的衣着又较为时尚,甚至能说是性感。难免会招来林老师这样的长舌妇,在背后对她指指点点,甚至说她勾引学生。
她对这些流言蜚语多少也有耳闻,无奈又不能告诉别人,自己私下给学生补习,只好任由对方诬蔑自己。她跟我说起这事时,好几次忍不住落泪,看见她那样子真叫人心痛呀,可惜我又帮不上忙。
后来,她实在撑不住了,一来是流言蜚语带来精神上的压力,二来是缺乏休息时间,身体承受不了,终于使她病倒了。
那天下着大雨,她因为发烧独自在出租屋里休息,父母又打电话来催她寄钱。她给父母说清楚自己的情况,说等雨停了再寄钱。可是父母却说家里明明是大晴天,天上连一朵云也没有,认定她撒谎。还说只要能给家里寄钱,她就算去做婊子也没关系。
父母的无情令她勃然大怒,同时亦令她明白在父母眼中,她只是一件赚钱的工具。除了满足父母对金钱的贪婪和欲望外,她的存在根本就毫无意义。
自此之后,何老师便对父母心灰意冷,决定从此不再理会他们。虽然两位老人曾威胁要来学校闹事,她亦曾为此担忧。不过后来她发现,父母每次找她都是要钱,竟然从来没问及她工作上的事情,甚至连她在哪间学校教书也没问过。也就是说,只要将手机号码换掉,父母很可能一辈子也找不到她……
“有这样的父母,不能不说是一种悲哀。”映柳露出怜悯的目光,似乎在听完崔老师的叙述后,对死者的印象完全改观。
“没想到何老师竟然有这样的经历。”溪望亦轻声叹息,随即又道:“对了,你知道何老师晚上通常会跟哪些朋友外出消遣吗?”
崔老师稍事迟疑,逐答道:“那不该叫‘消遣’,或许该说是应酬。”
“何以见得呢?”溪望追问。
“何老师跟学校的领导关系很好,不过这种‘好’只是表面上。她长得漂亮,而且酒量也不错,领导们要是参加饭局总喜欢把她叫上,一来能长面子,二来能让她帮忙挡酒。她跟丈夫都是学校的教师,自然不能得罪领导,要不然夫妻俩随时会一起失业。”
“原来是这样……”溪望狡黠一笑,故意压低声音,“最后一个问题,你喜欢何老师吗?”
“我……”崔老师面露错愕之色,逐尴尬地扭头望向窗外,“我跟何老师只是同事,我们之间清清白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