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错付给了爹爹,而她前世也因陈方彦活得凄惘,她哪里还指望姻缘。
沈南宝舒然一笑,推搡起扎根在地心的风月,“你小小年纪,活得跟老妈子似的,一天到晚就只晓得喋喋不休,还做不做事了?”
风月见她这样,也料她无心再听,便拣了信循着阿斯门绝尘而去。
剩下沈南宝一人待在屋子里,盏茶的功夫,那司阍就捎来了前厅的话,说官家下旨复了老爷的官职。
虽说这事早有预料,但没有官家实实在在放话,殷老太太他们心到底是悬挂挂的,总怕有一日会遭剥麻,而今好了,总算熬过来了。
殷老太太人逢喜事精神爽,平时多古板方正的一人呐,今个儿笑得是见牙不见眼,就是沈南宝临到跟前道贺时,她也用了从未有过的慈睦和祥语气,亲昵昵地拍了拍她黑茸茸的脑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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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好的日子,怎么不穿点艳丽的衣裳,还这般素净?”
拍在脑袋上的那只手纵横沟壑,带着碧山长房红木家俬那股腐朽老旧的味道,像一张网兜头盖下来,轻轻地把她网住。
沈南宝忍了忍,尽力舒展了眉目抬头看向殷老太太,“我不好那些艳丽的,就这样,清清爽爽,也利索。”
说是这么说罢了。
哪个小娘子不爱漂亮的衣服。
就是伊姐儿和漪姐儿不也是为着一件新衣你争我抢的。
所以,不是不爱,只是没有罢了。
其实往没往荣月轩拨新衣殷老太太是门清的。
要说最初,想着到底是沈府的姑娘,不得失了脸面,所以硬要着彭氏裁过去几件,但后来发生了那么多事,她心里对这个明明是最小却最有成见的孙女膈应极了,遂也不管那些细枝末节的事了。
似乎见着她在这些事吃了苦头,先前吃的那些心就能稍微舒然些。
殷老太太怅然着,撤回了手,靠回锁子椅搭上,“你性子内敛含蓄,衣服穿明艳,倒不衬你的脾性了,穿素净点也好,你年纪小,不必要那么多繁琐的装饰,清水出芙蓉最好。”
殷老太太叹了声,“你也去同你爹爹道一道贺罢。”
沈南宝轻扯了下嘴,显然对老太太的心思肚明得紧,遂应了一声,捵了捵有些褶皱的裙衽,复踱到沈莳跟前。
沈莳呢,一扫前日的阴郁,满脸的红光,但见到沈南宝,眼梢还是不可避免地捺下来几分,正襟危坐在圈椅里,慢慢点了头。
“你有这份心就好,不过还是且得注意着行止,前个儿我就听人说你扇了你漪姐姐一耳光,可不是骄慢了?还是得锵锵翼翼,畏畏惧惧的好,别做那个美人灯,只顾表面光鲜了。”
瞧吧,这就是她的爹爹。
先前有求于她时,耷着眉嘬着嘴,做出一副慈父嗳嗳的样貌。
而今不求她了,恍惚那骑着高头大马,被兵卒拥趸凯旋而归的大将,自然要端着架子,摆出谱来。
不过前世或许她还稍存了些对父爱的向往之心,今生重来波澜都掀不起来了。
遂听着他这番颠唇簸嘴,她只管埋首佯作一副恭敬的态度,“我省得了,是我欠妥当。”
两个本来就是没什么照面的人,被可笑的血脉牵搭着,这才有了几句话头,而今撑持撑持过了场面,两两相看只剩沉默。
沈南宝便依照他的吩咐,择了靠角落的一地儿坐上,静静看着沈莳温煦了语气询问容氏身子可还好。
早过了三个月,胎像稳固,那害喜也渐少了,又有血燕这些吃食辅补,容氏先前还肌瘦嶙峋的一张脸现下容光焕发了起来,抚着微微隆起的小腹,却笑得哀婉。
“有我母亲周顾着,还有冯妈妈备至,我只管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也不必像上月那般架在火上烤似的,翻来覆去的受着煎熬。”
彭氏在旁正捵一张脸皮儿笑呢,听到这话耷了下来,暗啐容氏哪壶不提开哪壶,偏偏要在这么个日子,又提倬哥儿的事。
害怕沈莳循着话说下去,彭氏忙忙牵了嘴又笑,“大夫说了,你身子不好,旁人害喜也不过害个半拉月,你倒好,怀了一月就开始吐,现下稳固了,也算熬过来了,我这颗心也落定了,不然我也同你一样受煎熬呢。”
只是偏偏害怕什么就偏偏来什么。
沈莳听着她这番话,冷冷哼了声,“受煎熬?我可不觉得你受煎熬,倬哥儿那事出了,你还不是日日睡得安稳。”
沈莳一提‘倬哥儿’,容氏便忍不住抻出帕子往眼梢掖,语气涩涩的,“也是我们倬哥儿多舛,上天不体恤他的寒窗苦读,非得要他再熬个几年,这也就罢了,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谁不苦其心志呢?只是我瞧他而今闭门不出,镇日昏昏眊眊,呓语的模样……我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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