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书昭冲冲起了身,看了沈南宝一顷儿,方从齿缝里挤出一句,“是我没好好挑拣着日子过来这里,本来好好的一腔热情呢,倒把宝妹妹胆子吓细了,我这就回去,叫人好好算计着日子,下次必定挑个良辰吉日来登妹妹的门,道妹妹的歉!”
这么说着,兀自转了身,由着下人撮哄着撂了帘子远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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桉小娘子听到动静,从里堂一撂帘子,便走出来啐了声,“真是个好不要脸的货色,自个儿蹬鼻子上脸呢,还把一切罪过安在宝妹妹的头上!”
她气哄哄着,转过眼,把沈南宝望住,“你瞧瞧,这就是你要讨好的对象,你讨好到什么了?就一肚子腌臜气!还把我闹得不周章!”
也不待沈南宝回答,桉小娘子冲着堂倌吩咐:“去,把自家最好的果子奉上,今儿我要好好招待陈大人!感谢他替咱们解围!”
陈方彦朝她揖揖礼,“多谢桉小娘子,只是我今儿来是想尝上一口萧二姑娘的茶。”
桉小娘子怕沈南宝又跟上次一样,忙把她拽到一壁儿,压低了嗓子絮絮道:“你别跟我使你那牛脾气了,真对你好的你不好生对待,真对你差的你反倒要把热脸贴上去,我瞧不是那个郑书昭好赖不分,是你真真的好赖不分!”
好?
陈方彦对她好?
沈南宝忍不住笑,嘴角勾起一点嘲讽的弧度。
却看得桉小娘子以为她心服,便拍了拍她的肩道:“好好的,我虽不晓得你和那陈方彦有什么渊源,但毋论怎么说,今儿这事是他相帮了你,他也放话说了想喝你的茶,你便与他冲,反正方才的人情怎么着都要还不是?咱们坐商的,要紧的就是一宗,那便是仗义!”
她这么一说,倒点醒了沈南宝。
现下她们是坐商,外头那么多明眼人看着呢,她这么一味的甩脸子,叫旁人怎么想。
更叫陈方彦怎么想。
毕竟当日她怎么冲的茶,他可是俱细都瞧见了的……
沈南宝这么一思量,也就自顾去了茶床冲了茶。
茶一如方才招待郑书昭的茶,不过这次换了个水丹青,独一份的莲蓬端然在盏面上,至于运匕最末的手法,她将惯常的浅浅一勾换作了一捺。
所以这么一递上去时,沈南宝明显看见陈方彦眼神一黯,却又很快笑了起来,“萧二姑娘怎么画这么一副水丹青?”
当然是觉得你属莲蓬的。
心眼子多。
沈南宝腹诽着,面上却笑得很周章,“我曾读过濂溪先生的《爱莲说》,其中有句话道‘莲之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想来是很合适陈大人的,便作了这么副水丹青。”
沈南宝看到陈方彦一条眉峰略挑了挑,伴着长长的一声‘哦’,还以为说话哪处缺漏了,要遭他怎么追问呢,没想他却兀自低头喝起了茶。
陡然的沉默,突然斜剌进来的天光,还有被风吹得‘哒哒’直响的金碧山水屏条。
一切的一切,都像沉进了波涛里,沈南宝被推向扁舟中,波涛一涌一推,她便跟着摇摇晃晃。
飘飘荡荡间,她仿佛回到了前世。
那时她和陈方彦还是令人称羡的一对儿。
陈方彦也好带她出去见识那些个世面,因而碰见了沈南伊。
沈南伊因‘威名’在外,数多的人家虽眼馋攀上北郡侯府的沈家,但到底刹了联姻的气性,渐渐的,给沈南伊做媒的便都绝迹,便这么拖捱拖捱,拖捱到了年十六。
以至于沈南伊一出门,各个儿都作掩口葫芦,暗自嗤嗤的笑。
遂沈南宝同陈方彦一进那一窟鬼茶肆,和沈南伊狭路相逢,沈南伊便劈头盖脸啐她,“不过拿一张脸讨人的玩意罢了,倒真觉得自个儿摇身一变成了金凤凰呢!”
她惯常这么说,沈南宝早过了不受用的光景,也不愿搭她的碴儿,不然叫她越发来劲。
可惜那时身旁有陈方彦跟着,当时就替她硬仗腰子了,只说:“有些人自个儿长得不好,却怪旁人搁了她,天天挂搭着脸,谁看了不掩鼻子掩嘴的道句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
沈南伊娇养惯了,哪受过这等当众抢白,当即红了眼,“你们合起伙来欺负我!”
没瞧见来龙去脉的旁人看着沈南伊哭,只道说太欺人,不少有人指着沈南宝背脊梁说起她的不知好歹,毕竟要不是回沈府认了个亲,哪能有这样的际遇。
反正云云之类,不过是说沈南宝兔死狗烹,没心肝罢了。
沈南宝听了只作耳旁风,不愿糟蹋了出来游玩的心思,便想拉着陈方彦走。
没料陈方彦却桎住了她,面向着众人笑,“她诋辱我家娘子只会讨人,我还说不得她了?泥人尚有三分气性,更何况我还是她的官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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