陵越拿起白蕊送他的蓝色缚丝剑穗,指尖摩挲着海棠玉扣,陷入了深深的回忆中。
陵越还记得初见白蕊的那日,因她闯入临天阁的事情,自己板起脸训斥了她几句,本以为白蕊会记恨于他,没想到白蕊因鬼面人来袭受了伤,求助的人却是他。
那日白蕊泪眼盈盈朝陵越伸出了手,泪水打湿了她的睫毛,也像是打在了他的心上。陵越并非贪图美色之人,他少时拜入紫胤真人门下,从未想过红尘情。事,可当白蕊的目光凝视着他时,陵越下意识就顺了她的意。自此之后,更是无法见白蕊收到一丝半毫的委屈,无法拒绝她的任何要求。
一开始,陵越告诉自己,教导新弟子本就是他的责任。所以他关心白蕊为何独自出现在后山,又悉心指导她练剑。后来见白蕊剑艺出众,又生了惜才之心,经常到后山教她习剑。
若非芙蕖哭诉质问,陵越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对白蕊的感情已经超出了师兄妹之情。照顾屠苏,是师尊之托,是他多年来养成的习惯,那么照顾白蕊,又是因为什么?
细雨打湿了海棠花,当白蕊放下剑轻嗅花香时,陵越发现自己的心跳得很快,于是在白蕊问起他喜欢什么花时,他鬼使神差一般说了“海棠”二字。被雨水沾湿的海棠花娇艳欲滴,就像那日白蕊泪眼盈盈的模样,让人无法不生出怜惜之意。
那日过后,陵越教导白蕊习剑时,两个人之间的话题渐渐多了起来,不再只是围绕天墉剑术。因为察觉到白蕊一心习剑,并无旁的心思,陵越也藏起了那份不为人知的情意,只默默保护着白蕊,以大师兄的身份。
陵越本以为白蕊只是将自己当成大师兄而已,对自己也只有敬重,可当那日屠苏发了狂,手持焚寂剑对着他时,白蕊却冲破结界毅然决然地挡在了他的身前,愿意以自己的性命回护他的性命!
那一刻,陵越心中的情意再也无法克制地喷薄而出,他只恨自己学艺不精,非但无法保护白蕊,反而要让她来保护自己。当焚寂剑红光大盛,他被白蕊紧紧护在怀中的时候,陵越既痛苦又懊恼,他不怕死,只后悔在死之前,没有向白蕊袒露他的心意。
幸好师尊来了,破坏了鬼面人的计划,也让屠苏清醒过来。陵越没想到的是,白蕊竟然是师尊的女儿。被白蕊一路抱回剑阁时,陵越重伤难言,心绪难平,最终昏迷了过去。
迷迷糊糊间,陵越感觉到是白蕊在照顾他,他握紧了她的手,想告诉她自己的情意,可他实在伤得太重,睁不开眼也说不出话,只靠本能拉住了白蕊,不想她离开自己。
依稀间,陵越好像听到了欧阳少恭与白蕊的对话。
欧阳少恭问:“阿蕊,你是真心喜欢陵越吗?”
处于半昏迷状态的陵越强撑着精神,听到了白蕊的回答:“原来在欧阳哥哥的眼中,喜欢还分真心和假意?”
欧阳少恭说不想白蕊后悔,因为修。仙之人冷心冷情,芙蕖喜欢他那么久,也没有得到他半点回应。陵越很想出声反驳,可他连一根手指都动不了,只听到白蕊说:“喜欢上修。道之人,冷心冷情之人,确实是一件痛苦的事情,你永远都预想不到,他会不会因为他的道离开你,抛下你。你对他付出再多,在他的眼中都是一文不值,他转身便能毫不犹豫利用你,眼睁睁瞧着旁人捅你一剑。”
陵越不知白蕊是不是受过情伤,才会如此感慨,当欧阳少恭再次追问白蕊对他的感情时,陵越听到白蕊的回答,一颗心仿佛坠入深渊,再次陷入了昏迷中。
白蕊说:“我明知大师兄是修仙之人,怎么会喜欢上他?我只是拿他当哥哥而已,毕竟他和屠苏都是我爹爹紫胤真人的徒弟。爹爹闭关时,我有义务要照看他们的。他们是爹的亲人,自然也是我的亲人,谁若伤害了他们,我定要替他们报仇的。”
陵越当时以为白蕊真的拿他当哥哥看待,直到欧阳少恭掳走白蕊换取焚寂剑,陵越才知白蕊当时所说一切都是为了保护自己,警告欧阳少恭不要伤害他。
想到欧阳少恭,陵越握着剑的手一紧,若非欧阳少恭的出现,他与白蕊也许已经过着双宿双栖的生活,而不是分别数年,只能在梦中一诉相思。
陵越很少后悔,但在白蕊的事情上,他后悔了不止一次两次,在白蕊离开之后,他无数次地扪心自问,如果他早点吐露对白蕊的情意,他们两人是不是会有一个不一样的结局?
陵越还记得欧阳少恭来袭那日,白蕊穿上了他送的新衣,舞动时衣炔飘飘的模样。白蕊就像九重天上的仙女,举手投足间摄人心魄,当她舞起剑时,更是美得无法用言语来形容。
那时陵越才知,白蕊并非将他当成哥哥,而是她身上带着一个跨越百年的秘密,不敢喜欢他,也不能喜欢他,因为她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离开,怕伤害到自己。
然天意无常,天命难违,白蕊最终还是离开了他的世界,连一句告别都来不及说。谁也无法留下白蕊,欧阳少恭不能,陵越也不能,他能做的只有等待,但他愿意等,五年、十年、二十年……陵越相信,自己一定会等到白蕊出现。
有些感情随着时间的推移,会逐渐减淡,但有些感情随着时间的积淀,会变得更加浓烈。
陵越将缚丝剑穗小心翼翼地挂在了自己的佩剑上,望向白蕊的眼神中,情意绵长,不再掩饰:“我心匪石,不可转也。阿蕊,你虽离开了三年,可在我的心里,你已扎根至深,从未有一刻离开过。”
感受到陵越对她浓烈的情意,忆起那些与陵越相处的过往,白蕊的心蓦地一软,陵越虽然是修。仙之人,自小在天墉城长大,但他面冷心热,是个极为重情重义之人。她可以相信他的,她过去也是一直相信他的,不是吗?
白蕊随着陵越再次踏入了天墉城临天阁,阿翔知道她来了,高兴在她头上蹦了几下,把她原就披散着的头发弄得一团乱。白蕊哭笑不得地喂了阿翔两块五花肉,才算安抚好了它,打消了把她头发弄成鸡窝的打算。
白蕊的房间一直都留着,陵越经常会去打扫,有时一坐便是半日。白蕊甚至在衣橱中发现了新添置的衣物首饰,感动之余又满是愧疚。对她来说,陵越好像是一场来自百年后的梦,当她回到自己的世界时,就将与陵越的这段未来封存起来,但对陵越来说,却不是如此。他一直在等她,这房间里的每个物件,都在诉说着他对她的思念。
白蕊换了身衣服坐在梳妆镜前,陵越不知何时来到了她的身后,拿起了梳子替她梳发。铜镜里,陵越的嘴角带着温柔笑意,他的动作轻柔,没一会儿就为白蕊梳好了发。
白蕊从梳妆台上摆放着的发饰中拿起一支海棠木簪,递给了陵越,她虽然什么话都没有说,但一个动作已代表了很多很多。陵越将他亲手雕刻的海棠木簪插。入白蕊的发间,轻轻拥住了白蕊。
只愿时间在这一刻静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