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棠轻轻推开乔序的手,起身朝我恭谨地行了一礼:“今日也是托殿下的福,腹中皇嗣才得以发现,嫔妾不能饮酒了,便以此大礼敬殿下,恭祝殿下千秋万岁,福泽万年。”
“看来端裕夫人没忘,今晚皇后才是主角。”
太后一直缄口未言,骤然开口,让众人摸不着头脑。郑棠并没有坐下,而是维持着行礼的姿势,愈发恭敬道:“嫔妾自是不敢忘,对殿下一直都恪尽妃妾本分。”
“快坐下,”太后这才露出了和蔼慈善的笑容,“哀家果然没看错你,也难怪皇帝对你如此钟情。如今既然有了皇嗣,后宫琐事就不要亲力亲为了,以免过于操劳皇帝心疼,也累及哀家将来的皇孙。”
郑棠的身子不禁一颤,惶急道:“太后,臣妾……”
她话音未落,太后却毫不犹豫微笑着打断了:“哀家知道你是个能干的,但今时不同往日,穆才人的孩子没了哀家伤心,你这一胎要是再有什么差池,岂非要哀家心底难堪?”
太后随即深深望着乔序,道:“皇帝,你方才不是说你对端裕夫人这胎格外看重么,想必也绝不允许她因为操劳过度丢了皇嗣吧?”
乔序低眉应了声“是”,太后随即“唉”了一声抚掌而笑:“这就对了,满殿妃嫔与皇室宗亲都听到了,皇帝方才亲口说的,希望皇后多多上心,那么依哀家之见,皇后便从今日起正式掌管后宫。”
此言一出,我的脑袋就炸开了花,殿中也一下子沸腾起来。
什么?要我掌管后宫?每天和账本收支打交道?每天看着她们勾心斗角?
天……太后您真是想一出是一出啊!
我乞怜式地望着太后,希望她能收回成命,没想到她只留给了我一个微笑温柔的侧脸。
乔序也有些急了,“母后……还望母后三思,”他一顿,思忖片刻又道,“儿臣以为皇后尚且年幼,实在不宜过早替儿臣掌管后宫。”
“皇后已然豆蔻年纪,再过两年便及笄了,”太后仍然微笑着,除此之外竟瞧不出任何情绪,“哀家也是十三岁就嫁给先帝为正妃,并开始打理魏王府,皇后天资聪颖,又为何不能?”
乔序咬咬牙,道:“因为皇后是喑人(1)。”
我听了竟然有些怔忡,心底说不出是何滋味——这还是我第一次听人当面说起我的生理缺陷,偏偏在这样正式的场合,这个人又偏偏是我的丈夫。
殿内众人都不敢看我,仿佛刻意规避着什么。然而她们越是这样,我心底越发不是滋味。
不会说话,这是我心底永远的痛,也是这辈子永远的遗憾。爹娘为了不让我因此烦恼,便给与了我加倍的爱护与珍惜,可在某些时候,我还是会忍不住暗自神伤。
如果我能说话多好啊!说话的感觉,大概就是上次在梦里体会到的感觉吧!
梦里……那个戴着虎皮面具的男子。
一想起他,我就不禁低眉莞尔。
然而我这一笑,却吓坏了殿中所有人。
“殿下竟然……这么大度……?”
似有妃嫔轻声嘀咕,太后听了,脸色却突然一沉:“胡闹!自古选后都只论品行与才德,花言巧语哄皇帝开心的狐媚子,怎能正位中宫?!”
虽然太后是冲乔序发火,但明眼人都听得出,她一语双关把郑棠也骂了进去,但无人敢把话说破了。
乔序自知失言,红着脸道:“母后息怒,别为儿臣气坏了身子。”
太后微微叹息:“你若并非总与哀家对着干,哀家也不会自寻烦恼。”
乔序更是羞愧难当,低下头道:“母后这么说,儿臣更是无地自容了。”
“那就先回到你的龙座之上。”太后以威严的语气吩咐着,乔序不得不放开郑棠的肩膀,顺从地走了回来。
太后好以整暇地理了理衣襟,不怒自威的眼神从每个人脸上依次扫过,最终停在正前方,铿锵有力地说道:“皇后永远是皇后,总有一天要亲自掌管后宫,哀家此举也是为后宫稳定着想。”
众人听了都深表赞服,太后见了颇为满意,正色道:“即刻封宫洛为凤仪宫正一品尚宫,协助皇后处理六宫事宜。”
她随即转眼望着宫洛,道:“你是中人出身,哀家便赐你姓魏吧,氓山魏氏,与哀家同宗。”
饶是宫洛素来镇定,脸上也不禁显露出一丝诧异,不过仅仅一瞬,那样的神情就消失不见。她当即跪了下去,磕头道:“尚宫魏氏谢皇太后隆恩,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与太后同宗,这不仅是对宫女,对在座的任何一个人都是莫大的荣耀!
我打心底里为宫洛高兴,她在我身边勤勤恳恳两年有余,总算得到了她应该享有的名誉和权利。而凤仪宫空落了两年之久的尚宫之位,也总算有了一个名副其实的主人。
【1】喑人:哑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