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来时一般,安王一行迅速消失在茂密的丛林,众人目送他们远走,整个村落悄然无声,只有流水潺潺,仿似悲鸣。
铁星一直满面喜色,好似转了性子,引得大家纷纷侧目,这时,阿善从碉堡快步走出来,同样带着满面喜色,默默伏于云韩仙面前。
云韩仙察觉出什么,不敢置信地睁大眼睛,突然尖叫一声,在阿善和铁星头上各敲一记,绕过两人就走。
鬼使神差,铁斗伸手想拦住她,正抓住她的衣袖,云韩仙头也不回,奋力挣开,朝对岸飞奔。
铁斗的手缓缓垂下来,撕落的布随风而起,落进溪流里,载沉载浮而去,铁斗只觉得自己一颗心也随着它浮浮沉沉,永远不会有终点。
阿善指着那方大叫,“王后的孩子肯定也很漂亮!”
远方出现一个高大的身影,身边那点小小的红色颇为惹眼,几个铁卫齐齐笑出声来,颇有几分同情地看看激动得满面红光的阿善,决定暂且不提醒他某些注意事项,让他自己得到教训。
铁萁将铁斗一拉,笑吟吟道:“闻到饭香了没,待会肯定还有大场面,我们先去填饱肚子。”
铁斗似乎神游天外,低垂着头被他拉出队伍,突然猛一回头,盯住那奔跑的身影,眸中水光蒙蒙,铁萁还要开口,铁斗突然甩开他,朝碉堡上狂奔。
对岸,那高大的男子拉着一个穿红夹袄的小懒,状若闲庭信步,边走边拉拉垂柳,弯腰摘一朵花递给他,或是扯一根草叼在嘴里,小懒手上的花越来越多,干脆插在他的腰带上,他也不着恼,咧着大嘴,笑得白牙森森。
看到奔跑的女子,两人这才慌了,脚步越来越急,而小懒攀着树枝飞上树梢,以不可思议的身形掠了过去,仿佛一只红色的小小鹰隼,直扑进女子怀中。
男子似乎腿上有伤,走不到两步就拖曳着左腿,再坚持了几步,扶着树停了下来,待还要走,只听凭空一声脆生生的大吼,“你给我站着别动!”
他果然停了下来,朝女子露出痴痴傻傻的笑容,看得铁斗满心愤懑,一拳砸在墙头。
铁萁心头一惊,连忙把他的鲜血淋漓的手包扎起来,冷冷道:“你已经看到安王的下场,难道还不知道,这一对早已成为一体,一个算无遗策,一个大智若愚,哪个能插进?你以为你的心思王上看不出来,他不动你,是因为只有你肯以性命交付,王后身边正需要你和小懒这样的人。还有,王后的心事难道你还不明白,你若是有一点反心,你以为她容得下你……”
“别说了!”铁斗几乎嘶吼出来,远远望去,心爱的女子已落入他人的胸怀,而王上就势蹲下,为她检查脚底,再脱下身上的北罕贵族半身皮袍,将她裹得严严实实,顺手在她鬓旁插了朵花,将她带上肩膀,一手拉着小懒,威风凛凛地走过来,全然没有刚才的举步维艰。
一路荆棘遍布,为她准备的衣裳鞋子哪里还有完好,自己千算万算,怎么算漏了这细微之处,铁斗满心懊悔,仰天而叹。
三人走到桥头,小村里欢声雷动,铁卫和将士们齐齐叩拜相迎。正好饭菜做好,大家干脆以天为屋顶,以地为桌,用简单的几个菜摆出一桌庞大的宴席,以溪水代酒,豪饮三百杯。
吃好喝好,天色已经不早,阿善亲自带人整理出一间小屋给王上王后休息,铁卫们自然各司其职,除了四个明卫,其余皆隐没在黑暗里。
看着铁斗为王上包扎好伤口,小懒怏怏趴在云韩仙身边,这一天极少言语,让众铁卫眼珠子掉了一地。伤在他身上,疼在自己心头,她努力克制情绪,死死盯在他的伤口,面容已有些狰狞,冷汗如瀑。
察觉出她的颤抖,小懒突然抱住她的双腿跪下来,哀哀道:“娘,都怪我太轻敌……”
云韩仙掩住他的嘴,柔声道:“我还没多谢你,单枪匹马就把王上救出来,司空昊天这会想必气坏了。”
水长天哈哈大笑,“不只是他救的,还有很多人帮忙。阿懒,多做好事果然是对的,听说你把北罕百姓和安王将领家眷好生安置,委以重任,我在北罕人和安王的人那里都受到不少优待,还经常有人拎着酒来找我聊天,问我乌余的事情。我这回可好好吹嘘了一番,现在大家都知道我有个神仙婆娘,比你聪明漂亮温柔体贴能干的,天下找不出第二个!”
云韩仙哭笑不得,捞起手边刚脱下的破烂鞋子扔过去,正砸在铁斗头上,铁斗浑身一震,低头继续做事,沉默中有冰寒之气悄然发散。
云韩仙淡淡瞥了铁斗一眼,轻柔道:“阿斗,有件事想麻烦你,大战在即,军中大夫奇缺,你辛苦跑一趟,去棠棣挑些好点的大夫过来。”
果然被她看出来!果然轮到自己!铁斗满心悲怆,不跪王后,反而重重跪到王上面前,并不开口乞求,垂首黯然不语。仿佛也惊诧于突如其来的任命,水长天眉头紧蹙,紧紧盯着铁斗的眼睛,眸色深沉如暗夜。
僵持片刻,水长天柔声道:“铁斗留下吧,王后需要你,换个人去,让医癫前辈挑也一样。”顿了顿,他正色道:“阿懒,几次三番遇险,没有阿斗,你如何能活到现在,他在你身边我才放心啊!”
热泪已盈眶,云韩仙赤着脚缓缓走到铁斗面前,微笑着朝他伸出手,嗔道:“阿斗,不乐意就直说,你这么不声不响,不知道的还以为我错待你,要跟王上讨个公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