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尔一时语塞,为空气中压迫来的不适感皱了眉。而白蒙坚则进一步道:“是因为让我们所有人都家破人亡、妻离子散,还是为这六年来我们不人不鬼的生活。”
白蒙坚走近来,他的声线渐厉,就连眼瞳也开始变得猩红:
“还是为你当年的背叛!安斯艾尔!”
*
潘西愣在了原地。
他把白乔这个名字在心里细细咀嚼了一遍,而后道:“我好像知道……他是艾尔很要好的朋友对吗?”
“当年帝国王子的两大亲随,在中蒙军校里帝国方除了卡尔纳特王室之外最为炙手可热的两人,就是他和诺里。”艾略特道:“看来……他和你们提过?”
潘西点了点头,片刻后又摇了摇头道:“提过,但只有一些?”
艾略特沉默了一瞬,而后神色一凛道:“他是怎么说的?”
“并没有多说什么,”潘西回想道:“只是偶尔店里做点心,他坐在飘窗前看着外面,就会说起来白乔。他似乎很喜欢艾尔的妹妹,莉莉安公主做的点心。”
“这有什么关系?”潘西小心翼翼道:“是因为白乔死了,所以白将军……”
“不是那么简单。在那种局面之下,生死已经不是一个人可以决定的了。而且当然既然能让白乔动手,就说明白蒙坚是知情的。”艾略特顿了顿,又靠回原地道:“但当年白蒙坚和郑杨的争执是因为另外一件事,不少知道内幕的人,到现在也和白蒙坚做一样的猜想,所以我会想……”
潘西好奇道:“什么?”
“因为当年,”这次没等艾略特说话,旁边尤萨里道:“白乔作为现行犯被抓,不少人认为是郑杨系内部有奸细泄露了奇袭计划。”
潘西回头到:“奸细?是谁?”
另外两人同时陷入了沉默。潘西一瞬间毛骨悚然,显然他想到了一个不太可能的答案。潘西回过头来看着艾略特,低声战战兢兢道:“不会是……艾尔吧?”
艾略特沉默,对这个答案不置可否,而是侧面道:“窃国之乱事发时,据传安斯艾尔一直昏迷不醒,但外围对此各执一词,有人也认为这不过是他的伪装。”
“为什么这样?”潘西有些着恼道:“艾尔怎么会——”
“这件事只有极少数人知道,”艾略特似乎因为想起了什么而有些神情焦躁:“该死的,如果艾尔那时候是真的昏迷的话,我不确定他是不是知道这件事……毕竟当时没人会说出真相,而六年后,又有哪个人会特意提起那些事情触人霉头!”
“大概知道吧,”尤萨里歪在墙边道:“不知道的话,我们就真的得死在这里了,哈。”
艾略特横了他一眼。潘西有些着急道:“到底怎么了?”
“……因为当时,击毙了作为现行犯的白乔、最终和安斯艾尔逃亡未果又回来亲自登上审判庭白乔和郑杨的人,”艾略特道:“是公认安斯艾尔的另一个臂膀。”
“诺里·亚丁顿!”
*
“你说什么?”艾尔直愣愣地看着白蒙坚。
他甚至已经没有余裕去面对白蒙坚的怒火,一位失去了儿子的父亲六年后的泄愤。艾尔看着白蒙坚,只觉得天旋地转间四周都开始发白,但偏偏他的神智还是格外清醒的:“你说是,诺里……杀了白乔?”
几乎是瞬间。
“你胡说。”艾尔迅速冷静了下来,身体发颤间语气极为笃定道:“诺里绝不会那么做——那是白乔!他怎么可能会动手杀了朝夕相伴十几年的好兄弟!”
这种否定在白蒙坚看来过于傲慢,但实则是出于艾尔的自我保护机制和长久以来的经历所给出的判断。无论诺里当年的背叛是早有预谋还是事出有因,但唯独、独独,诺里·亚丁顿绝对不会杀了白乔!
那可是白乔啊!
白蒙坚冷眼看着艾尔,几乎一瞬间朝他招呼了过来。艾尔满身郁愤无处发泄,无论如何,白乔已死这是事实,但是他唯独不能接受这个结果。他们三人从幼年起朝夕相伴,诺里就算再口是心非冷面孤僻,也绝对不会做出那种相残之事!那些年的事情他亲眼看过,他绝对不相信那会是诺里所为。
话语间白蒙坚抽出配枪已经向他抬手,艾尔面无惧色看着他的枪口。而后一声巨响迸出,驻守舰桥外的列兵迅速开门闯入:“将军!”
有什么东西在艾尔身后应声落下,摔出清脆的响声。白蒙坚冷眼看着艾尔,放下配枪生硬道:“出去。”
列兵们旋即退回,只有两个人在的空间之中,艾尔感觉到自己双耳一阵蜂鸣,只能通过白蒙坚开合的嘴唇判断他说了什么。等那阵令人晕眩的刺耳锐鸣过后,白蒙坚的声音传入他耳中:“……看看你背后的东西。”
艾尔转过身去,原本陈列柜上摆放着的旧匣子摔落在地上,匣体四散,露出了里面东西的一半。艾尔蹲下身,一个不稳又跪在地上。他捡开四散的匣身,露出了里面血迹斑斑的断剑。
艾尔的眼前一片模糊,有什么温热的东西无声淌落打在舰桥冰冷的地面上。他拾起那截断剑,就连上面已经有的锈痕也觉得亲切。
这是白乔的佩剑。
这么多年来,只有现在,艾尔才切实地感受到了白乔的离去。有什么在无形中斩落了一剑,把时空交错间那股虚妄的执着和幻想斩落了,只剩下了空寂和虚悲的现实。
“抱歉,安斯艾尔殿下,”白蒙坚在后面僵硬道:“请原谅我对您的试探,我相信你和当年的事情无关。只是诺里·亚丁顿的罪孽,实在不能由你来担保,他要一个人独立承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