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瑞家的没敢吱声。
这贾珠从小到大都是养在贾母的膝下的,也就是说他虽然不是和贾瑚一起长大的,但是因为张氏经常要跟贾母汇报府里的事,没少抱着贾瑚一起。
且贾瑚那个时候是承重孙,贾代善也极为喜爱他,没事儿就将他也留在荣禧堂里。
等贾瑚没了的时候,贾珠听说还哭着喊了好多个晚上的瑚哥哥,惹的她当时心里一直念着佛号,觉得这也忒是作孽。
王氏见状就不禁又叹了一声,对于贾珠她还真没什么可指摘的。这儿子就算是心里揣摩出了什么,也从来没说,也没有指责她,每日晨昏定省不断,对比下来,倒是元春薄情的多。
不愧是那个老太婆养大的!
“元春有三天都没过来了吧?”王氏问道。
周瑞家的脸色微变道:“老太太这身子也不好,大小姐也要在身边服侍汤药,兴许是因为这个。”
王氏无奈地摇了摇手,道:“去把她的嫁妆单子给我拿来,把里面的三万两取出来,等珠儿下课后,你就给我把珠儿叫过来。”
周瑞家的不知道她这是要做什么,还以为她只是恼了元春,也不敢劝阻。毕竟从她的角度也觉得元春也忒凉薄了些,不管太太做了什么,还是你的亲娘,你就因为这个不来看她?也不想想她为你付出了多少!
待她捧来了嫁妆单子——或者说册子。
王氏一一翻看了起来,因为不知道贾母还会往里面放什么,只提了那些家具,她就又细细地过目了一遍。她本来还想从里面取出来点东西,可最后还是没忍心。
罢了。终究是她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她是个凉薄的,自己还能对她狠下心?也就将最后那三万两划掉,又让周瑞家的将银票拿来,她一一过目,确认无误后才让周瑞家的将东西拿走。
刚刚周瑞家的有一点是说着了,她将来还是要依靠自己的儿子,最少这一辈子是。
这荣国府烈火烹油一般,将来是个什么前景她也不知道,只是她琢磨弄着这珠儿还是不用担心的,毕竟贾赦显然对他还是有几分情分的。就算是没有情分,不还是有贾政的家产?她掌管中馈这么多年,自然知道府里是个什么样子。
要是根据她以前的推测,这府里肯定是一年不如一年,可现在不同,贾赦飞云之上,也带着整个荣国府的日子都好过了。将来贾政分家产的时候,最少要比之前多上十万两。
这些钱看上去不少,其实又够什么呢?
她躺在床上一直琢磨着。
待贾珠回来之后就听人说王氏要见他,他衣裳也没换,只是亲自将贾赦吩咐人给他做的单间书包递给了小厮,自己来见王氏。
“母亲。”贾珠道:“儿子来给您请安了,您今天可好些了?”
王氏见他过来就笑道:“好多了,你也知道我这也不是怎么了就觉得身上懒散地厉害。”
她对贾珠招了招手,让他坐在自己的床侧。
说真的,要说嫁给了贾政她还有什么得意的,便是这个儿子了。真正的君子端方,人如墨玉。而且看上去也不像他老子是个空架子,虽然她不懂那些什么诗书学问,但是她懂得看人。
她对贾珠道:“今天让你来,只是为了一桩事。”
贾珠双目澈亮地看着她,眼中的关切溢于言表。
“这个盒子,你先收起来,这是将来我留给宝玉的。虽然也不知道用不用得到,但我前些天还是吩咐了周瑞在城外买了一个庄子,契书已经放在匣子里了,这些你都收拾妥当了,千万别让人知道。”
王氏这么一说,贾珠整个人就懵了,“难道父亲……”
他还图谋造反不成?不然的话他们做这些个准备做什么?
王氏苦笑道:“所谓有备无患啊珠儿。我身体没有什么问题,但指不定哪天,我就突然去了,这谁又说得准呢?本来我也要操心你和元春的,可是元春要嫁人了,嫁了人就是人家家的人了,我这个当太太的也没什么能操心的,只给她把嫁妆准备足了就行了。而你,你是你父亲的嫡长子,马上也要娶妻生子了,虽然不知道老太太要给你找个什么模样的,估计也不会差,对你的将来也有个帮扶。这样下来,就只有宝玉需要我操心了……“
“他是次子,不用我说你应该也知道他将来和你在家产上的继承是没办法比的,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也不用你将你应得的那份给他,这些你就给他留着。之前我也跟你说过你弟弟是含玉而生的,按说是吉兆,可是咱们家这一两年的吉兆也未免太多了些,以至于我也看不明白他将来是个什么前程,你只管将他当成你儿子管教即可,毕竟我瞧着你父亲,是不会多看他一眼了。”
说到这里王氏还拍了拍他的肩,笑道:“我最放心的,其实就是我儿你了。”
“母亲您这都是说什么呢,父亲怎么就不喜欢宝玉了?”贾珠的眼泪都急的落了下来,道:“太太您这是想的太多了,您且听儿子的话,不要胡思乱想,好好将养着,妹妹年底就要嫁人了,儿子不久之后肯定也要娶妻,再隔一年您的孙子都有了,您就想开点吧。”
贾珠说到这里,已经是忍不住自己的眼泪,只胡乱地用袖子里的帕子擦了。
“儿啊!娘做错了事,惹的你父你祖母厌弃,这指不定哪天就要去了啊,这些不先交代了你,你让我怎么放心呢?”王氏说着便伏在贾珠的肩头大哭了起来。
贾珠忙道:“母亲,这怎么可能,不是有菩萨吗?而且……而且肯定会没事的。”
贾珠说到这里的时候,自己也是不信的。
荣国府的家风就算是严谨了不少,可是这这么大的风声还是该传出去就传出去了。他的恩师甚至都跟他谈了谈话,让他好好教导母亲,言下之意为何还用说?
若非他的恩师一再强调此事于他的牵连不大,但他也从周瑞的口中得知原本老太太给他相看的那一家怕是不成了。
这些他其实都不在意——
他是个孝顺儿子,还是很关心王氏的,只是这些天有些不知道要如何面对王氏罢了。如今听王氏在自己面前哭成这样,甚至都“交代后事”了,如何还能忍得住?劝慰不止,自己也跟着潸然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