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现在还是芸芸的时间,小心我去身体管理局告你。」我气急败坏地警告张晓旭,但我们心里都明白,像张晓旭这样的「租主」已经算不错的了,管理局才不会管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我只是上线来提醒你们一下,记得安全措施。说完我就下线,再见!」
「见鬼!」
当芸芸重新上线的时候,我们却几乎同时叹息着离开了对方的身体。
「对不起……我没有心情。」我幽幽地说。也不全是因为张晓旭的打扰,毕竟,马上将要从一个「独立者」沦落为一个「合租者』,搁谁谁也会不痛快。
芸芸有些心不在焉地轻轻耸了耸肩:「我也没有多么想……」
我知道,芸芸是失望的。当然,并不是失望此刻我们没有成功进行的性爱,而是失望我也将很快成为一个「合租者」。我不是不明白,除了爱情,她对我有着怎样的一种期望。
我是在芸芸工作的酒吧认识她的。虽然那时候我已经申请了一年的贷款缓冲期,但还算是个货真价实的「独立者」——这在芸芸的眼中,无疑是有一定经济实力的象征。
我是个画家,虽然已经很久画不出想象的作品了。瓶颈期的烦恼,加之如果一年内经济状况若没有改善将被降格为「合租者」的忧虑让我常常去那家酒吧借酒烧愁,一来二往,就与芸芸熟识了。芸芸每天的「在线时间」是从晚上十八点到次日六点,所以恋爱之后,我们都是在晚上约会。白天,她会「下线」,而成为张晓旭。
2
张晓旭并不认识我。
一开始,出于好奇,我悄悄跟踪过张晓旭——如果你是一个男人,一定会理解我那种想要跟张晓旭发生点什么的心情。我说的发生点什么,并不(一定)是指上床。
想一想,她跟你的女朋友共用一具身体,却又完全拥有另一种性格,她完全不了解你,甚至不知道你存在,这还真是……很有意思。
当我第一次制造机会接近张晓旭的时候,她第一眼就认出了我。
「我认识你,王野。」她眼神冷漠地看着我。
见我一脸吃惊的表情,张晓旭解释道:「芸芸已经跟我提出申请了,我在资料中见过你的照片。」
我扫兴地点点头,没话找话地问:「那你打算同意吗?」
张晓旭没有回答我,而是反问道:「难道你不觉得跟『租客』恋爱的时候,再来故意接近她的『租主』是很不道德的行为?」
「我又没想跟你怎样,」我有些底气不足地为自己辩解,「我只是出于好奇。」
「但愿如此。」她撇下这句话,就甩甩头发走掉了。不得不说,她的背影酷得不行。
她把这具身体用出了与芸芸截然不同的味道。
我以为,她一定会拒绝芸芸的申请,没有想到的是,最后她竟然同意了。
在跟芸芸做爱的时候,我忍不住会想到张晓旭。这么说也不对,我的意思是,有时候我会想,如果此刻,「在线」的是张晓旭,她会跟芸芸一样,一副默不作声的乖巧模样吗?一定不是吧?
男人真是种贪得无厌的动物。我不由想到了张晓旭对我「不道德」的质问,不过话说回来,一个男人要跟一个女人讲道德了,也就一个原因,他看不上你。
在我跟芸芸热恋的时候,我跟她坦白了我已经向银行申请贷款的事情。那时候,她眼神中难免有失望的神色,但还是转而安慰起我来:「这只是暂时的,以后,你一定会好起来的。」
我可以感觉到,芸芸是爱我的,但这爱里,一定也有一份隐隐的期望。期望我可以好转起来,然后不但还清自己的贷款,也帮她变成一个「独立者」。
那时候,芸芸常常会拉着我逛「寄存者」拍卖会。那些把身体寄存的人,如果到时候没有能力赎回自己的身体,或者续交寄存费,身体就会被拍卖。
那些年轻的男人或女人的身体会很快被抢购一空——这个世界永远不缺突然有钱的「合租者」,就像这个世界也不缺像我这样,突然没钱的「独立者」。
芸芸在这些年轻的女人身体中间流连的时候,她会畅谈我们的婚礼——要知道,只有两个独立者才有权力结婚。每当这个时候,我就觉得她是在暗示我什么。而这也是我觉得自己最失败的时刻,我竟然没有能力让自己心爱的女人拥有一副独立的躯体。
我们都不是单纯的十七八岁的少男少女了。一个女人在爱着你的同时,希望可以借助你的能力成为一个「独立者」,老实说,这并不过分。
「以后,我们会好起来的。」我讪讪地承诺着。
芸芸手腕上的手表响了起来——五点三十分,还有半个小时,就到了她跟张晓旭「交接」的时间了。
「你赶紧走吧。」她催促着我。
我穿好衣服,离开了酒店。
我坐在酒店大门口的广场喷泉边抽一根烟,六点十分,张晓旭面无表情地从酒店大门走了出来。她穿一件樱桃红束腰裙,搭一件黑色小西装,长长的头发扎成一束马尾,一丝不苟,显得冷艳而妩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