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就看着我一直笑,笑得我毛骨悚然。
这样一个疯子在我女儿的身体里,甚至可能已经杀死了她,这个念头让我无法平静……我努力让自己深呼吸,抓起桌上的蜡烛:「你很怕它,这是什么?」
她的表情终于变了,带着怨恨:「你说可笑不可笑,他们塑造了我,杀了我,到头来得不到自己想要的永生,又开始畏惧我,说我是他们的报应,想要我彻底消失,这是什么道理啊?我明明也想和别人一样,生老病死走一遭的。」
「让一个人死,比让一个人生要容易多了。他们又用了很多年,特意为我做出一种毒药,将我从他们的血脉中驱逐并彻底杀死。毒药掺在蜡烛里,等这根蜡烛烧完,我漫长的人生就可以彻底结束了。」她伸手,从我手上轻轻拿走那根蜡烛,放到鼻子下面闻,明明是剧毒,却一副甘之如饴的样子。
然后她突然凑近我,带着诱惑的语气道:「忘记告诉你一件事了。这么多年,我终于明白我是如何成为永生者的,从遥远历史中遗留下的秘术和丹药,我都在医院写下来了,你只要……」
「够了!我对永生没有兴趣。」我再次打断她,夺回那根蜡烛,对女儿的担忧,让我孤注一掷地点燃了它,一丝古怪的香气随即烧了出来,「如果你愿意主动离开,我可以放过你,我只想要我的女儿。」
她坐回去,摊摊手:「我还以为你会和其他人一样,也想要永生呢。」
「我只想要我的女儿。」我笃定地重复了一遍,但她太淡定了,淡定到我都开始怀疑这蜡烛是否像她说的那样有效。
心中的焦灼让我无法平静,只能反反复复地向她询问女儿的情况,她始终都不肯回应,只安静地盯着蜡烛跃动的火苗,像是在等待着自己宿命的终点。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蜡烛静静地燃烧,香气越来越浓郁,天也已经黑了。
房间里暗下来,只有眼前这一圈黯淡的烛光,她瘦弱的身躯缩在椅子上,躲在光线照不到的黑暗中,我几乎要看不见她的身影。
「其实我也不想要……」她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稚嫩的童声带着让人心疼的颤抖。
「什么?」
「永生,我也不想要。」她在黑暗中好像动了一下,「我生活的那个年代动荡不安,没有多少人能平安活到老死。你听说过两脚羊吗?打仗的军队没了粮食,就去抓人来吃,为了减轻负罪感,他们把那些人叫作两脚羊,然后再告诉自己,吃的不是人。」
我沉默下去,历史是残酷的,没有经历过那些的我们,根本无法感同身受。
她继续说着:「其实也有变好的时候,但每次,每一次,就在我以为能一直好下去的时候,屠杀又会重新开始,我在一个又一个陌生的躯体中醒来,一直在逃亡,见过的死人比活人还要多。很多人渴望永生,他们不明白,那是一种什么样的痛苦。」
她在黑暗中喃喃低语,我想起读到的手稿,永生是别人强加给她的,她只是在那些残酷的试验中侥幸存活了下来,这一切并不是她自己的选择,她生来也只是一个普通的孩子而已。
我忍不住问道:「那你的父母呢?」
「不知道,」她哽咽了一下,「我从没见过他们,也没有任何人跟我说过父母的事情,但我希望,他们在我一出生就死了……说实话,我很羡慕她,有你这样的父亲保护着,甚至愿意为了她,背负杀死一个人的罪孽。这个时代长大的人,不管用什么方式伤害他人,就算没有被人发现,也都会给自己背负上沉重的枷锁。」
我反应了一下才意识到,她口中羡慕的人是我的女儿。
「她出生后,我见过你小心翼翼抱着她的样子,手足无措,紧张得不像是抱着自己的孩子,更像是抱着一颗不知什么时候会爆的炸弹,一刻也不敢放松,连呼吸都忘记了。」蜡烛已经快要燃尽,预示着她的生命即将走到尽头,这种时候她居然有了开玩笑的心情。
我突然想起了我的妻子,之前对女儿的担忧让我丧失了理智,此时我才恍然记起,我爱着的那个灵魂,现在也许就藏在我眼前的黑暗中,但我看不见也触不到。
我不知道该用什么心情面对她,心里一阵难过,也暗自希望像她说的那样,她的父母在她出生后就已经不在了,如果不是……那她在经历那些折磨时,该有多么委屈绝望。
黑暗中传来哭泣的声音,我想要过去拥抱她,但我发现自己无法起身,那根蜡烛的香气,似乎会让人慢慢失去力气。
「可是你忘记了,她也是我的女儿,我同样也愿意用生命去爱护她。」
这句话让我彻底冷静下来,意识到事情好像并不是我认为的样子,挣扎着想要起身问清楚,可那个古怪的香气让我无法动弹,开口发不出任何声音。
我努力望向那团黑暗,想要看清她的身影。烛光一点一点暗下去,晃动的灯影中,我好像产生了幻觉,我看见一个瘦弱狼狈的小女孩,蜷缩在冷硬黑暗的山洞角落里发抖,恐惧又期待地向我伸出手。
「谢谢你。」
这是我闭上眼睛前,她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