瘫坐在地上,他双手早已抖如糠筛,却紧紧抱着她不肯放开。他知道她很疼,他不能让她更疼了。
她神色凄白几近透明,双眼如深井无波,望着他甚是平静,他眼泪却怎样也停不了,早已沾湿她脸颊。
再禁受不住的仰头倒下,他依然不忘将她护在怀中,痛苦难以自持,不住喃喃道:“为什么,为什么要逼我、为什么……”双手抚着她满头青丝,他一遍一遍地问她,“为什么?”
静静俯在他胸口,萧冷儿轻笑出声:“咱们若能这样死在一起,会不会也是种福气?”
“我真想,我真想……”手从她脸上落下,停在她秀气的脖子上掖住,他轻声道,“我真想杀了你,想了无数次却下不了手。我也没法再放过你——明知你绝不会放过我。世界上偏就有你这么狠心的女人,你怎么忍心这样对我,怎么忍心让我这样对你?你怎么忍心,我怎么忍心,我怎么忍心?”
即使平躺着,他依然止不住眼眶中的泪一滴又一滴地落下来。心中那股刻骨的疼,远远超过四肢百骸损伤带给他的折磨。
伸出手去覆住他的手,萧冷儿声音温然几近安慰:“已经做过的事,追悔痛苦也是无疑,你这又何苦?从前的庚桑楚可是说一不二、快意恩仇的人。”
“但我早已为你改变,你难道不知道?”庚桑楚喃喃道,“你真狠,我宁愿你像从前无数次那样,设个陷阱来陷害我,安排无数个高手来对付我,若当真能杀了我,我便认了。但你偏要拿自己作为赌注,明知我绝不会不去,你明知我若不死,也绝不会让你死,咱们剩下的,除了互相折磨还有什么……”
沉默片刻,萧冷儿道:“今日可是你活了这些年最痛苦、心神最乱最纠缠的一天?”
闭上眼睛,他道:“是。”即使他娘亲死的那一次,他心中纵然也有无尽的痛苦和伤心难过,但哪有如今这为难和疯狂?
“我心知事到如今,我想以智以武胜你都机会渺茫,又怎会去冒险?你看,即使我选了让你最痛苦的一天,我抓住你最大也可能是唯一的弱点,依然杀不了你,又如何去用其它的法子?”
说的人平静,听的人却心潮反复:“难道还要我感激你如此高看我?”
“自然也不是毫无收获。”萧冷儿面上总算露出些称得上“愉快”的笑容,“老实说,我也没有把握今日当真就能杀得了你,心下早已有了准备。眼下虽然连累雪珞几人重伤,我也武功全废,但他们假以时日总有伤好的一天,你却不比我好多少,恐怕一生一世再难恢复从前。若这样想,我是不是也得到了相应的回报?”
吐出一口气,庚桑楚对自己反倒不那么在意:“你也莫要忘了,我打天下从来不是仗了一身武艺。来到中原近十年,真正叫我出手的次数,绝不超过十次。”
“总是有些影响。”萧冷儿倒是越说越愉快起来,“你我之间仇怨不死不休,左右如今我生生死死你也不会放过我,我日夜待在你身边,岂非更有机会下手?”
“我整日想你念你,你却只恨我怨我。”庚桑楚喃喃道,“这世间可真不公平。”
“我自然也是时时刻刻的想着你,”萧冷儿笑意盈盈,生怕他不知道,便又补充一句,“想你死。”
“何必说那么白?”庚桑楚笑意苦得不能再苦,却又话锋一转,问道,“是不是无论我做什么,你都没可能再爱我了?”
萧冷儿忽然闭上了嘴。
她当然可以理所当然答“是的”。她的确已经不爱他了,时时刻刻恨不得他去死的人又怎么会去爱?甚至她明知道干干脆脆说出一个“是”字又会如她所愿伤他更深,但老天证明,她竟然该死的说不出口。
她懊恼得几乎想一掌拍死自己。
幸好他也不再追问。
沉默半晌,萧冷儿觉得这气氛也不太好,便又懒洋洋开口道:“你看眼前这情形,咱俩想不想两条死狗?”
两人现在连动一下也成难事,倒真有那么几分味道。不过像庚桑楚这样自负的男人自然不会承认这么低俗的说法,想了想补充道:“半死不活。”
萧冷儿“扑哧”笑出声来。
笑声中两个人正快步向他们走过来,这样的角度看不到脸,但只是那走路的动作也称得上风姿绰约,萧冷儿不由气闷起来:“你们魔教的人是不是当真有秘方?怎的每个人都是越老越妖孽。”
庚桑楚含笑不答,指着身上这人对疾步奔走过来的原镜湄道:“她浑身筋脉尽断,你小心莫要乱动她。不管用什么方法,一定要让她活,她若死了,我让所有人陪葬。”
原镜湄气得几乎立刻就红了眼眶,想也不想便道:“也包括我么?”
庚桑楚却不再理她,又转向圣沨道:“胆敢前来救她的人,你见一个杀一个,我不想见到活口。”顿了顿又冷冷道,“此番若有谁敢不听我命令私自行动,我绝不轻饶,包括你们两个。”
他说完这句话,便终于力竭晕了过去。
萧冷儿不由再度笑出声:“不愧是庚桑楚,伤成这样还能撑到现在,连我也不得不佩服他。”她笑到一半,便也跟着晕过去。
意识消失之前她迷迷糊糊地想,是不是因为不放心她,所以直撑到有人前来,确保她的性命他才终于肯倒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