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我便挨了打,然后一直跪到家家户户狗静灯熄。
在兜头罩下的迅疾雷雨中,我第一次觉得,我的人生是错误的。但错在哪,我说不上来,只感到仇恨,无比强烈,但又无能为力的憎恨。
在之前很长一段时间里,我尽心尽责地当着弟弟的保姆和父母的用人,从来没怀疑过做这些事的正当性。好像我就是背负着这些义务降生到这个世界上的。
当时没读过什么书,不懂什么叫生存的意义,更不懂什么人生哲理。只是一味地讨好父母,讨好弟弟,希望他们能对我好点。
但这些都没有用,之前没用,往后更不行。因为在他们眼里,我的存在本身就是错的。
从此以后,在学校读书,就成为了属于我的唯一天地。
虽然弟弟也在,但学校对于他来说是牢笼和束缚。爹娘也不逼着他成绩多好,只是别人的孩子去上学,刘彧也得去罢了。以后爹娘会供他一辈子的。
六年级的时候,县教育局派了几个老师下乡指导。其中有个教语文的李姓女老师,她的出现简直震惊了我。
那样的裙子,那样白净的皮肤,那样温和优雅的举止,无论如何都跟我所熟知的「女性」对不上号。也第一次让蒙昧的我产生了一种酸溜溜的感情——嫉妒。
她告诉我们,这座山外头不止有个小镇,小镇外头也不止有个县城。还有更大的外部世界。
那个外部世界拥有好些高楼大厦、会反光的玻璃、只需轻轻拍手就会亮的灯,有风扇的明亮教室和抬手只为夸赞而非打骂的成人。除此之外,还有好些穿着漂亮衣服,跟男性坐在同一个屋檐下工作的女性。
这一切的一切通过她的讲述,在我心里植下了一盏灯,和一个模糊的方向。
跑。
出去。
和逃离。
4、
小学毕业后,我那个弟弟死活不想去念初中,我爹也就有了理由不允许我继续念下去。
因为再念,就要到镇上去上初中。早起晚归,家里的活没人分担。
我哭过、闹过、也下跪过,跪了无数次,哭喊到嗓子哑眼睛肿,最终也没换来爹娘一声同意。
「你弟都不去上了,你凭什么上啊!」我爹有次冲我大吼,「在家再干几年活,爹给你找个人嫁了,到时候你想念啥念啥想干啥干啥,我不稀罕管你!」
他又说:「只要老子还养着你一天,你就得听老子的!」
我一动不动跪在地上,眼泪已经流干,脸也哭得僵硬了。弟弟在一旁幸灾乐祸地瞅着我,爹走了以后又过来绕着我走了几圈:「你好惨啊。」
很久很久以后,当我爹娘带着我那个毫无出息的弟弟一次次来城市里找我,而我一次又一次拒绝帮他们后,我才终于有了一丁点儿报复的快感。
我不是圣母,许多年过去也不能放下心里的仇恨和芥蒂,
原来成为强势的一方是如此痛快、舒服。
我跑过两次,一次是往镇上的大舅家跑,第二天就被送回家去,差点被打死。爹娘从来没下过那样的狠手,一直把我从河边打回家,又从家里打到河边。
在河边洗衣服接水的婶娘阿婆还是我五岁那年的那批人。她们见我挨打,闭了嘴,沉默着不再讲话。后来看我爹打我打得狠了,那场面兴许很悲惨,她们就又憋不住笑,嗤嗤地从牙缝里挤出来。看女性被殴打的场面,大概令她们想到自己。这是恐惧的笑,嘲弄的笑,是向女性的无能为力而妥协的笑。
第二次,我跟同村的姑娘约好了一起坐车往城市里跑。两个从未出过山村的女性凑在一起,无比认真地计划着路线,没坐过火车,却天真地认为它能把我们一口气带去大都市。
然后在过了几天的半夜时分,我摸黑到约好的地方等她,一直等到云翳扩散天色黎明,等来我爹和弟弟。他们抓着我的头发在地上拖行,一路把绝望的我拖回家。在父亲的打骂和弟弟幸灾乐祸里,我才知道那个我没等来的姑娘已经被她爹卖给了邻村的脑瘫做媳妇。
「你跑,接着跑啊,老子明天就把你卖了!至少还能得到点钱和回报!」
我哭着一遍遍磕头,恳求我爹,额头磕出血来的同时,我心里的表情却越来越冷。
第三次……不,没有第三次了,这样看不到机会的漫长折磨,已经彻底弱化了我的精神。我不想跑了,我只想屈服。
我花了很长时间,任劳任怨帮爹娘干活,妄图用我的乖顺换得喘息的机会。
而我那个好吃懒做的弟弟,偶尔会喂喂猪,但不知道用了什么不干净的饲料。很快,我家猪就得了猪瘟,一死就是一大片。
爹娘彻底慌了手脚,他们儿子的未来一下子死光了。而我顺其自然成为了家里的经济支柱,被爹娘指挥着去县里大舅介绍的地方打工。
我知道我爹背地里接触过媒人,但大概是彩礼没达到我爹的要求,所以我暂时没有被「卖」给谁,算是万幸。
跟我一起去的还有村里的另一个姑娘,比我小3岁,一副怯怯的样子,连小学都没上过,就已经要负担起家里的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