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不说她是登报自梳过的人,是立誓这一辈子不嫁的人,就单说他们认识这学多年,难道在他陈秉译的心里,自己就是这样随随便的人?
陈秉译口口声声说她欺骗了他的感情,她只当他讲的是朋友情谊,他是因为自己不告而别才生气。可事到如今,廖婉玗才算彻底明白过来,这陈秉译,是把她当成自己的所有物了,所以才觉得她同谁在一起,要去做什么,都是应该与他讲的。
他不喜欢的衣裳不能穿,所以,这件大衣是不正经;他不耻为伍的人不能见,所以与甄顾同行他大发雷霆;他怀疑阿细跟甄顾又苟且关系,就要让弟弟将她赶走,这人……
廖婉玗想了半天,也想不出一个可以概括他的词来,最后只嘟囔了一句“有病吧”。
要说这陈秉译,似乎还真就是有病,他离开廖婉玗家后,是一路走回家的,边走边想,愈想愈气,竟在大街上喊叫起来,引得路人纷纷侧目。
但这事,廖婉玗并不知道,她安抚了弟弟半天,然后拖着疲惫的身子洗了个热水澡,躺在床上没一会,就沉沉地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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乳白色的真丝绡薄窗帘,被风吹的飘飘荡荡。谢澹如百无聊赖地半躺在床上,左手托在腰后,有一下没一下地揉着,床边近处的地上,丢着一团刚被他揉皱的报纸。
鹭州晚报风月版的头条上,印着一张照片,那是一个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土坑,按理说,没什么值得报道的,可,若是摔在里头的人是谢慎公的二公子,情况就不一样了。
图片傍边配着一小段文字,将谢澹如何摔在坑里,如何动弹不得跃然纸上,好似着记者当时就站在谢澹如边上看着似得。
太丢人了……他一定成了别人茶余饭后用来取笑的谈资。
真是将他气个半死!
更可气的是,他伤的这样严重,那个死丫头,居然一次都没来探望过!
他因为腰伤好几日不曾出门,前几天还只能平躺,今儿好不容易能靠着做起来一会,就看到这样让人闹心的文章,自然也就不知道,廖婉玗根本不在鹭州。
“鸾仔,你快看看,谁来看你啦!”
谢澹如本是懒洋洋地,听母亲说有人来看他,第一个想法,就是廖婉玗终于良心发现了。可他等了十来步路的时间,只见一个穿着水蓝色缎面镶衮凤仙粉旗人长袍的姑娘,踩着小脚,跟在跟在母亲身后,微微低头,腼腆地对他笑了一下。
对于自幼留洋的谢澹如来说,小脚还是满新奇的,他自己也每个分寸,盯着姑娘长袍下的绣鞋目不转睛。
“旗人怎么也裹小脚?”在他的印象里,满族的姑娘们不都是天足吗?
姜知荷没好气地白了儿子一眼,“没规矩。”
谢澹如“呵呵”了两声,却并不把母亲的话当回事,眼睛依旧还是盯着那双小脚不放,眼见着她聘聘婷婷地,坐到了床脚对面摆着的沙发上。
“二少爷应当是在国外住久了,不大了解。满族女子是不缠足,可旗人并不都是满人啊,还有汉八旗和蒙八旗呢。”
她倒是有耐心,仔仔细细地跟谢澹如解释,“我祖上一位爷,原是海商,后来归顺,家中也出过几位能人,因属汉八旗,故而习性有变。”
海商?谢澹如在心里头嗤笑了一下,说的倒是好听,不就是海匪出身吗?想到这里,谢澹如脑海里忽然出现了两个名字,他再次打量了一下不远处沙发上的小姑娘,“你可是姓郑?”
那姑娘抿起嘴来微微一笑,模样娴静可人,“是,二少爷说的不错,族姓郑,小女闺名佩兰。”
谢澹如总觉得,这姑娘虽然十六七岁的样子,确言辞行为都透一股子老派,他又不傻,自然知道母亲将这样一个陌生姑娘,招到家里来看他,存的是个什么心思。
但他此刻觉得她还算新鲜,也就愿意多说几句话,那谢母见二人似乎还算投缘,寻了个借口,便离开了。只是走的时候,将谢澹如房间的门,特意半开着。这样既不会打扰到他们,也不至于坏了女孩子的名节。
谢澹如看着那扇半开的门,再想想自己半残似的腰,觉得母亲简直多余,好像他能对人姑娘做什么似得。
对和谁结婚这件事情,谢澹如其实并不怎么在意,反正他早就想好了,不论跟谁,他也仍旧是他,想要拘束住是不可能的。正是因为有了这样的认知,他对于母亲带给他看的女孩子们,还都是礼敬有加的。
这样说来,似乎只有廖婉玗是同他不大友好的了。
郑佩兰从北平到鹭州不过个把月,但对谢澹如也算略有耳闻,今日见到他模样周正,讲话也算有礼,便觉得姨母为她安排的这桩亲事,似乎也并没有那么糟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