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柜做的暗门隔音不错,廖婉玗在房间里什么都没听见,林克己叫她的时候她已经迷迷迷糊趴在桌上睡着好一会。
外面的一大屋子人早就散了,沙发和地毯也不见了,整个房间空荡荡的,现在就剩下几个正在擦地的十二三岁的半大孩子,地上湿漉漉的,仿佛是用水洗过一般。
林克己走在前面,余光瞥见地上还有些淡粉色的水迹,怕她看出什么来,步子很快,但廖婉玗根本没注意那些,只是在犹豫她睡着前想好的事情究竟什么时候跟他说。
车子开得并不快,林克己就坐在她身旁闭着眼睛假寐,今天晚上的事情他也很为难,虽然程紫兰那个女婢将所有的事情都揽下来,但很明显,她不过是一颗棋罢了。
那么程紫兰呢,他究竟参与到什么程度,那个房间他一向是自由进出,暗室内的账目他有没有做过手脚呢?
廖婉玗以为他是困顿,犹豫了半天也不敢说,最后特别轻声地问道,“林叔叔,你睡着了吗?”
林克己在黑暗里睁开眼睛,也只能看清她的一侧侧影,于是他伸出手去握了一下廖婉玗的手,“没睡。”
“我有事情想跟您说。”她讲这话的时候其实还是有一丝犹豫的,毕竟她很清楚,她想要做到的事情,如果林克己并不打算给帮助她,她兴许一辈子也做不到。
“嗯,你说吧。”
“我想……调查我阿爸和阿妈的死,,我想见见那些做过证言的人。”
“你不相信我?”
街边的路灯并不怎么明亮,大部分时间车子都行驶在黑暗之中,廖婉玗看不清林克己的脸,但听他说话,应该是有些生气了吧?或者说,是感觉到被冒犯了。
“不是的,不是的。”她匆忙解释,“我怎么会不相信您呢,我只是,想用自己的眼睛看看、耳朵听听,想自己感受一下。”
林克己无声地笑了一下,“我没有要怪你的意思,你最近也挺忙的,之前拒绝了万德那边的提议,想必他们不会老老实实,见当然可以见,只是有些人已经不再鹭州,再找来也要点时间。”
他停顿了一下,“你见过他们之后呢,你想要做什么?”
廖婉玗放在膝盖上的手攥了一下裙子,“我也不知道,我就是想见见他们。”
“好,你见过之后在从长计议也没有关系,凡是慢慢来,不要急。”
廖婉玗很用力地点点头,“我不着急,制皂厂那边已经开始大批量的生产了。我跟古经理商量过,价格会比洋胰子低两成,到时候不怕卖不出去。”
林克己没有搭话,他并不想插手参与制皂厂的事情,她虽然现在还没有什么经验,但人,总是要不断的遇到问题,解决问题,才能成长起来。
他起初将她当做林家澍的替身来看待,最近忽然就不那样想了。
“反正,你有什么事情都可以同我商量,但就像最开始时说的,制皂厂是交给你去搭理的,我也不过是辅助你罢了。”
全鹭州能叫林克己说出“辅助”一次的人,从他回国后这么多年,廖婉玗还是第一个。
林克己这天晚上提醒她的事情,她当时并没有放在心上,直到,万德洋行与松茂洋行联手同他们开始了“低价战争”。
万德背后的公司是德资企业,松茂这边则是英国势力,两家在经济上都是非常有实力的,此时同廖婉玗的打起了“低价战争”对廖婉玗来说,压力很大。
他们生产的“嫦娥”牌香皂定价是每箱六元七角,松茂知道消息后,马上下调至五元四角,但许多国人一来是本着支持国产品牌,二来“嫦娥”在使用时间和清洁度上确实比松茂的英国货好,所以,仍然受到广大顾客们的青睐与支持。
松茂那边见五元四角似乎作用不大,第二天就在店门口立了一块粉色底的斗大降价通知。
他们的香皂,已经从每箱五元四角降至四元五角。
消息一出,廖婉玗就有点慌手脚了。
“这样的价格一定是赔钱的,他们难道疯了?”廖婉玗在办公室里走来走去,情绪焦虑。
古永愖看起来倒还算淡定,他从报纸后面抬起头来,“万德虽然在鹭州并没有店铺,但已经同松茂结盟,就凭他们两家公司的财力,想必在赔钱销售一年半载,也一定不是什么难事。”
“但我们不行。”廖婉玗停在窗边,回头看了一眼古永愖,“到现在销售快两个月了,我们最初的成本都还相差许多没有回来,哪能跟他们一只拖延下去。”
她这话古永愖也同意,“我们是不行。”林克己是绝不会大幅度动用其他产业,来支持一个制皂厂的。古永愖认为,用制药厂的盈利来补贴,已经是底线了,“你有什么对策吗?”
廖婉玗其实昨晚就想到了一个办法,但她实在拿不准主意,“咱们之前做调查的时候,松茂所销售的同牌洋胰子在上海是什么价格,古经理一定还记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