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用手指点住橱窗后的一格。
我望过去,是历年优秀学生的获奖事迹。过去这么多年,我居然还在其中,我促狭地暗想是不是这几年学校发展不甚理想。
「是的。」我不好意思地说,「之前我参加奥数竞赛获的奖。啊,说起来,您丈夫当年也和我一起参加比赛了呢。」我顺着名单找了一阵,发现杨思的名字未在其列。
奇怪,按理说他的成绩应当比我还靠前才对。
一定是记忆哪里出了差错。
我和他在前往竞赛的路上因为公车熄火而坐在地上对着黑夜白星漫无边际聊天的场景,还历历在目。
「他没去成考场。」唐露的声音插进来。
「什么?」我困惑地转向她。
「你和我说过,那天你们的车抛锚了,你们等到天亮都没有后续来接的车,于是杨思借了一辆自行车载你去了考场附近的宾馆。」
我猛然想起来,确实有这么一回事。我坐在车座上困倦地打盹,又害怕掉下去,所以一直拉着他腰间的衣角。他骑了很久才从郊区骑入市区,现在想来他一定口干舌燥,筋疲力竭。在考场附近的宾馆登记入住后,我们相约过两小时后在大堂见。
我在大堂等候的时候遇见了一群从同市隔壁校来竞赛的队伍,其中有几个女生我先前认识,攀谈了几句后,她们就要跟着随队老师去考场。
「为什么你没有等杨思就走了?」时任我同桌的唐露曾在事后问过我。
我记得我张口结舌地解释,「我、我当时和她们聊得兴起,一时间忘记了他还在楼上睡觉,就跟着她们一起去考场了。」
唐露在此刻打断了我的回忆,站在我和伊莎贝尔之间冷冷地看着我,「你忘记了吗?你说当时你爸妈怀疑你早恋,你很怕被其他同学发现你和杨思关系那么好,所以你假装是一个人来的。你以为杨思之后会自己去考场,谁知他因为骑了好几个小时车太累了睡过头,错过了比赛。」
我看着唐露,突觉她很陌生。
曾经我和她亲密无间,去洗手间、上补习班或放学回家都一起同行。但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我们莫名疏远了,友谊脆弱,被时间一下撕拉得稀薄。现在她已是公司总监,穿严肃的衬衣西装,背一只价格不菲的名牌包,我们中间像隔了一条无形的河流,即使什么都不说,我也听得见水声潺潺。
「哈,我、我是这么跟你说的吗?」我有些窘迫。
为什么和记忆中我的回答不一致?
事实到底是什么。
我站在原地,感觉身体僵硬,四肢酸涩,像被在往事长廊一路火花四溅噼里啪啦飞来的回旋镖击中要害,一时动弹不得。
这种自由心证的事,作为当事人的我可以编纂无数个版本作为动机的注解,但也正因为我是当事人,我无法像欺骗别人一样欺骗自己,我永远无法回避唯一真实的答案。
记忆长廊发生了地震,古旧的墙面开始簌簌地抖下粉尘,露出原本的图案。
那天的宾馆大堂人声鼎沸,在和邻队对手们闲聊了一会儿后,我的焦虑感飙升到顶点。我知道这次竞赛对自己的意义重大,只要得奖,我就可以在高考上加分,甚至得到保送名额,在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的比拼中率先胜出。
对于从小到大输不起的我来说,一分之差都可能令我无限挫败,坠入深渊。
而杨思,是我最大的劲敌。
我觉得手心出汗。
看了一眼宾馆大堂高悬的钟,我鬼使神差地拽住其中一个女同学的手肘,「哎我和你们一起走吧,我一个人来的,怕找不到考场。」
我当然不可能将这不光明不磊落的动机告诉别人。
事后被老师和同学询问,我都给出了更加冠冕堂皇的理由。终有一天,连我自己也不记得真实原因是什么了。
借口,谎言,一遍遍重复,一遍遍说服自己,努力地用真心实意笑着说出来,最终成为记忆力牢不可破的唯一事实。
如果我篡改了这一次的记忆,那么……是不是还有其余的线索被我遗漏了?
7。
伊莎贝尔黄离开前没有和我告别,我不知道她具体哪天悄无声息地坐上国际航班飞回家乡。我也没有机会问她和杨思相遇的故事。虽然我非常好奇一个在小城镇长大、家境并不宽裕的男孩是如何到了异国,并和她结识、结婚、生活的。但我知道杨思一直是个很聪明的人,聪明的人总能找到向上攀爬的捷径。
我没问,一方面是不想无礼冒犯她的隐私,另一方面,我暗想,是不是其实我也不敢去追溯去了解他的过去。
我现在记起我曾单方面喜欢过他,也曾十分不磊落地辜负过他了。尽管和他只在高中三年短暂地交汇过,但我依旧对于想象他的余生这件事感到莫名的心里酸涩,懦弱得不敢触碰,仿佛只要永远不知道他的故事,我和他的故事就不会完结。
一种自欺欺人。
伊莎贝尔离开后几个月,我收到她代理律师的来函,要求我签署一些复杂的文件,表明自愿放弃遗产。
我专门抽了一天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