慰。他没有打扰妻子,更没有告诉妻子,自己在外面发生和经历的一切。他悄悄地经过妻子身边,进了浴室。他打开淋浴喷头,让冷水冲洗自己。在刺激的水流中,他想象自己八岁的私生子,在湍急的江中沉没和挣扎,感受他的痛苦和不幸。儿子罗光火喜欢游泳不假,但往时游泳都有父亲或母亲的陪伴,从来没有一个人外出游泳的情况。这一次究竟怎么了?第一次私自外出游泳便发生了意外。他是不是被害的?可警方的尸检报告和结论,又判断是溺死。如果是人为被害,那这害人的凶手必定有极高的智商和手段,才能逃脱和误导警方的追查。是妻子苏莲吗?她即使有害人之心,也没有这个能力和胆量。是大儿子罗光灯吗?他天不怕地不怕,但是他智商和手段能有这么高吗?何况,他并不知道有罗光火这么一个弟弟的存在。他会不会知道呢?
罗仕马来到集团儿子罗光灯的办公室。罗光灯和蓝木村、韦努、周文婷等正团坐一起,像是开会。见到董事长突然大驾光临,所有人喜出望外,起立欢迎。
儿子罗光灯对父亲的到来虽然意外,但乐意的神情无法掩饰。他将沙发主位让给父亲,请父亲坐下。?「爸,有事吗?」
罗仕马说:「没事。」
「你平时都不来,今天突然来,一定有事。」罗光灯说。他给部下使眼色,示意他们离开。
部下们离开了,剩下罗仕马父子俩。
「爸,有事请直说吧。」
罗仕马端详着失而复得的亲儿子,或者说盯着他。儿子罗光灯镇定自若,迎迓对待父亲的目光充满亲切和真情,仿佛是爱的流露。他服务照顾父亲的动作和细节轻松自然、温柔细腻,那是孝子才能做出的举动。满腹惶惑、猜疑的罗仕马,看着眼睛纯净、行为挚诚的儿子,想说的话到了嘴边,全部吞了回去,却吐出没有准备的话:「没事,就是……你好多天不回家了,想看看你。你没事吧?」
「没事,集团的事一切顺利,我也好得很,」罗光灯给父亲的水杯续上茶水,「我正打算今天回家,陪你和妈吃饭。」
罗仕马说:「你忙就不用了。你妈成天念经拜佛,已经超脱。我今天看见了你,平安顺意,也就踏实了。」
罗仕马起身离开。罗光灯将父亲送到电梯口,想送到楼下,被父亲阻止。
看着父亲独自进了电梯,在电梯消失,仿佛巨兽的血盆大口将父亲吞噬了一样,罗光灯的心情是疼痛和难受的。那是无法伪装的疼痛和难过,是焚烧十指连心痛的状态。他是父亲亲生的,没有父亲就没有他。他是爱父亲的。
父亲,我爱你。
罗光灯在心里默默地说。这个亦恶亦善的家伙,此刻心血来潮,亲情澎湃,像一条云谲波诡的大河,或一座白云苍狗的高山。
葬礼
夏季的一个黄道吉日,在上岭村的南山,樊刚和樊忠烈士的迁葬仪式即将举行。山上山下,已是白花遍布,人头攒动,红幡高起。被惊动或识大体的鸟兽,让出它们的地盘,或转移到别的山上,或飞翔在空中,像卫戍疆土和领空的军团。树林里的蝉虫,已经开嗓,像庞大乐队各就各位的乐手,在试音。它们虽然不是今天仪式的主唱或主角,但有它们的助力,仪式一定多了一种高亢的声音。至少,它们的鸣唱今天不会令人讨厌。
今天的主角是樊刚和樊忠,这两位壮族人民的儿子,1979年牺牲在支前路上的民兵、亲兄弟,葬在边陲墓园三十八年后,他们的遗骨迁回故乡,安葬在家乡的土地上,与先前移葬于此的五位战友(黄乃鹏、蓝华为、韦小帅、覃宝林、韦成念)会合,再次抱团,并永不分开。
实际上今天的主角还有一位,就是仍然活着的樊家宁。这位身患绝症的男人,靠金钱和意志维持、支撑生命的独腿英雄,他比预想的活得要久,注定完成多年的心愿。
他是一大早被接回来的。在医院的时候,他已迫不及待换上洁净的军装。他的军帽没有帽徽,军衣没有领章,因为他只是一名民兵。但不影响他以一名军人的姿态参加战友的葬礼。
他被担架抬上山,然后坐在轮椅上,注视葬礼的全过程。
在领导致辞撤退之后,大成乡著名的风水师兼道公樊光良和他的团队,开始为归葬的遗骨招魂和安魂。一排长号指向天空,发出长啸,像轮船起航的汽笛。深情的唢呐吹起,白云飘移,似魂兮归来。鞭炮和烟花竞相鸣放,山河颤动,细雨纷飞,像神在抽搐和流泪。
迷蒙的烟雾和轰隆声中,樊家宁清楚地望见和回忆起他率领的民兵班——七个上岭村的兄弟,在战场的前方,将死亡的官兵运回后方。
那一幕幕前仆后继、舍生忘死的情景,激动、悲壮和惨烈。
1979年2月17日,战斗打响后,大成乡民兵连也开始了行动。这个民兵连编入某部战地救护运输队,负责搜寻、收殓和运送牺牲官兵的遗体,被人称和自称「收尸连」。樊家宁是「收尸连」一排二班的班长,含他一起共八个人。这个班其中有两个是亲兄弟,就是樊刚和樊忠,而他们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