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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俞卓从关外背着风雪进了城。
俞兆南假装平静,双眼早就红了,盔甲里的双手更是颤抖不止:“你这臭小子!我还以为你死了呢,以后让你老子想祭拜都找不到你坟头!”
俞卓还没来得及解释,后脑勺就被那粗犷不懂怜惜的亲爹打了一巴掌,没站稳,往前趔趄了两步。
然后摔了。
“你干什么玩意儿?碰瓷啊?在你爹面前都敢装病是吧,皮又厚了。”俞兆南嘴里不饶人,身体倒是诚实,动作迅速地就把地上摔了个狗吃屎的俞卓给捏着后衣领提溜起来。
俞卓苍白着脸,抬手抹了抹唇角,笑着说:“我没事,爹爹放心。”
俞兆南其实心里清楚得很,这个庶子啊,从小就不爱玩耍,要么就是书院和俞府两点一线,要么就是窝在自已院子里灯烛燃到半夜三更。
他为数不多述职回家时,对嫡长子总是严肃有余宠溺有剩,对待这个庶子却总是黑脸关公,每次见面无非都是考校功课又或者是指点招式。
俞卓长这么大从来也是对嫡母和亲爹言听计从,所幸两位长辈也没有为难过他。所以俞卓弃文从戎他是无怨的,就如同从前一样,做个好儿子罢了。
十六岁的俞卓确实是这么想的。
直到这一次他死里逃生之后,父亲亲手将他关进了江阴最深处的牢笼里。
俞兆南威严不减:“没事?没事你就在里面待着吧,等你一五一十将行踪交代清楚再出来,不然你就等着军法伺候!”
俞卓仓惶了一瞬,但转头想想,爹爹是身不由已。
独独他一人从敌营当中逃回,还是在敌军阵列在城外时才孤身出现在城门,这凭一张嘴怎么说得清楚?
俞卓靠着牢笼边缘坐在了地上,一下子变得垂头丧气的。
他想起到了城外时,借着迷眼的风雪,转头和大蟒拥抱。
俞卓说:“滴水。。。。。。。。”
才刚开口说两个字,俞卓都不知道大蟒没有耳朵能不能听清,就被打断了。
大蟒迎着风雪化成人形,卸下身后的大氅披在俞卓身上,尽力露出友善的笑容:“救你纯属就是举手之劳顺带的事,你就别总念叨着了,好好做你的威武将军去。你们这些人族啊,就是一天天的记太多想太多,寿命才这么短。我要做我的逍遥神仙去咯,此地多风雪,回吧!”
俞卓无言地望着远去的蛇影逐渐与苍茫融为一体,才想起来连告别都没有说。
他心里一直吊着,确实如大蟒所言,这恩情他无法忘却,那张奇怪触感的大氅也一直放在身边。
以后。。。。。。不知道还有没有缘分再见面,若是能再见,他一定将被他吃掉的大蟒用来冬眠食物储备的肉干,统统乘以数十倍还予他,让他不用为食物发愁。再送很多很多好看且贵重的衣物,让他看看喜欢就穿着,不喜欢就当地毡。俞卓希望大蟒真的能做一个真正的逍遥神仙。
面对兵营里将军们的审问,他到最后都没有提到一点儿关于大蟒的事情,只说是下属拼命为他杀出的一条血路,他没了马匹,是一路迎着风雪捱着饥饿走回来的。
大家当然半信半疑,俞大将军一直没有松口将人放出来。
风雪持续数月,朗日夜袭江阴城,像是一个进攻的信号。昽越北境沿线数城皆遭到偷袭,损失倒不是很严重,就是往昽越大国的脸上狠狠地扇了一巴掌,将一个大国的面子给扇没了。
俞卓终于脱离囚笼的那一天,俞兆南重伤被下属从前线拖回城中。
父子俩在充满了粘稠药味儿和血腥味儿的房间里,第一次敞开心扉地讲话。
俞卓跪在床前:“爹,儿子不孝,没能上阵杀敌保护爹爹,儿子罪该万死。”
俞兆南虚弱地说:“你不恨我?”
他以为,这个从小严苛对待的庶子,心中肯定是怨他这个偏心的父亲。
俞卓惊讶地抬头看向父亲:“怎么可能?爹爹怎么会这么看我?卓儿愚笨,但道理儿子都懂。”
俞兆南不信:“那你倒是说说,你这些年在深宅大院中,待遇和你大哥天差地别,你是怎么过的?别跟我说嫡子庶孙那一套!”
俞卓没有思考很久,用膝盖往前走了两步,双眼真挚地看着父亲的脸:“俞家家风严谨,家宅和睦。儿子能在姨娘膝下承欢,已经是母亲恩赐。母亲从来没有亏待我,让我读书,替我交束脩,让我骑马射箭,锻炼身子,每年生辰宴也是母亲一手替我操办。”
俞卓握住了父亲冰凉的大掌,掌心的厚茧将他的心磨得生疼:“爹爹虽然很少回家,但每次都会十分关心儿子,亲自来到儿子的院子里考校功课。我明白这是爹爹望子成龙,希望我将来为昽越为俞家造福,儿子便不敢松懈,时刻警醒自已。”
“你大哥。。。。。。”俞兆南反手虚虚握住了儿子的手,开了个头,突兀地哽咽一声,没敢再说下去。
到底是俞卓接着讲了下去:“我大哥自是爹爹最亲的血脉,名正言顺,将来肯定是俞家的门面。大哥须得聪慧圆滑,要和京城里的勋贵打交道,比儿子优秀太多,儿子不敢攀比。爹娘更加疼爱大哥是应当的,毕竟大哥需要费尽心思在世家中周旋,而我却可以只管埋头读书。俞家子们皆身怀重任,怎敢也怎会有怨恨善妒之心?”
俞兆南躺在床榻之上泪眼朦胧,抬起一只手轻轻抚摸庶子的脸,因为是头一次,两个人心里都感觉有些许怪异。
俞兆南老泪纵横:“你说的没错,俞家子各个聪慧敏锐,心怀天下,能提笔作诗也能上阵杀敌。我们俞家,世世代代精忠报国,就算身死魂消我们也在所不辞。爹爹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