岐人花了三天就大破城门,发现岚州不过是一座名存实亡的“空城”了,更加恼怒,大肆屠杀。
城内究竟发生了什么,谢穗安已经不得而知了。
大家都以为那对母子死在了战火中,甚至都准备为他们立衣冠冢,然而就在一年后,谢却山带着他娘亲来到了沥都府望雪坞。
锦衣玉食的世家少年历经沧桑,衣衫褴褛,这一年里发生了什么,他缄口不言,但身上的伤口昭示着这一路的苦难和搓磨。
事情至此,还不算没有挽回余地。
谢却山毕竟年轻气盛,心中难免怨恨父亲,但其中尚有他的娘亲反复劝诫,不能对父母心生怨怼,能活着回家就是菩萨保佑了。又有谢太夫人在其中调和,让谢钧亲自去对谢却山道歉,父子二人勉强握手言和。
谢却山在谢家终归是待得不自在,这一路的逃亡也让他有了新的见识和志向。
他曾在逃亡路上得到过时任昱朝枢密使的沈执忠的帮助,回家不久后,他就投入沈执忠麾下,入军抗岐。
他参军三载,屡立战功,一时少年将才的声名风头无两。但朝廷与岐人议和,沈执忠被召回朝。百年昱朝重文,宣扬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因此武将并不受重用,于是谢却山打算跟着恩师沈执忠回东京,考科举入仕做文官。
而谢家此时不知从哪里传出流言,说三姨娘在岚州沦陷的时候曾经被土匪掳去过,身子已经不干净了。三人成虎,越描越黑,在一个风和日丽的春天,三姨娘吞金自绝以证清白。
谢却山得到消息回家奔丧,只看到一辈子温顺的娘亲的棺木。自杀者,不能入祖坟,只能葬于野外孤冢。
这一年,谢却山才十九岁。怒极的他一剑劈开谢家祠堂的牌匾,从此与谢家断绝关系。
同年,谢钧心力交瘁,自知罪孽深重,辞去所有官职,遁入空门,专心礼佛。
那时,谢穗安心里还是向着谢却山的,她甚至还偷偷从沥都府跑去东京汴梁看望自已的哥哥,信誓旦旦地说,他永远是她的三哥。谢衡再亦多次拖着病体往返东京与沥都府,与谢却山把酒言欢。
谢却山更是结交了两名挚友,庞遇与宋牧川,他们三人经常在烟雨桥上月下醉酒作赋,声名遍传东京城,被称为“烟雨三杰”。
谢却山虽然与家族决裂,但在东京的那三年里,有他的师长、他的好友,以及他的兄妹,他还是一个意气风发的少年。
所有人都以为,只要时间过去,他就会慢慢忘记仇恨。
但随着岐人卷土重来,刚考完省试的谢却山来不及等到开榜的那日,临危受命前往幽都府抗岐。
一月后,惊春之变发生,谢却山投岐的消息传回京城,他的名字被官家亲自从殿试榜中划去,谁也不知道,那个文武双全的天才少年考得如何,如果他平安回京,又会是一个怎样的人生。
——
少年波澜起伏的前半生,就这样寥寥几笔徐徐在南衣面前展开。闻者只觉惊心动魄。
南衣恍惚抬头,已是日落西山。
在谢穗安讲的故事里,她听到了庞遇的名字。那是一个风花雪月、知音相惜的故事,和她所见的挚友反目成仇的惨烈之景截然两个世界。
南衣心里有种不知名的酸楚。没有人知道,他对酒当歌、壮志凌云的那三年,心里到底在想什么,他是如何能舍弃掉过去拥有的一切,头也不回地当了一个乱臣贼子?
“他……会有什么苦衷吗?”
南衣不确定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