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胡翠花点头应着,抹着眼角,对李福根道:“根子,你高叔是个好人,以前就是他让我寄钱的,后来车子出一点事,他还让寄,是我没寄了。”
“说这个做什么?”
高保玉在后视镜里看一眼李福根,李福根还是没吱声,心下想:“他怎么娶了妈妈,好象说他是离过婚的,没小孩吗?”
眼角的余光看着胡翠花,又想:“妈妈年轻时应该挺漂亮的,难怪有人说她是个狐狸精,说爸爸就是她克死的,奇怪,我怎么跟妈妈一点也不象。”
“根子,你说对象没有?老屋子还住得人不?”
胡翠花又开始东问西问起来,李福根始终不开口,脑子里只是乱七八糟的想,心中就象喝醉了酒,似乎很高兴,好象又不完全是高兴。
到天快黑的时候,高保玉的车子在一幢屋子前面停下了,胡翠花说到了。
李福根抱着毛毛下车,看了一眼,屋子不小,两层的小洋楼,镶着瓷板,有一种土夹洋的阔气,边上紧挨着一幢老屋子,砖瓦结构的,老屋另一边,又有一幢小洋楼,却是东西走向的,三幢屋子,呈一个直角,中间夹着好大一块坪,已经停了一台煤车子。
车上,胡翠花东一嘴西一嘴的念叼,李福根到是知道了,高保玉兄妹三个,有个弟弟叫高保金,也买了车子搞运输,都搞得不错,老屋应该是高保玉爸妈住的,他爸过世了,他妈一个人住,是个很厉害的老太婆,还有一个妹妹嫁到镇上去了,男人是三交市里的公务员,还当了个副科长。
没有错,胡翠花其实一直在三交市,并不象李福根想象的,嫁去了外省外县,这个镇叫高家镇,离着文水镇,也不过就是七八十里,中间隔了两个镇。
但在当年,李福根心里,却仿佛隔了天涯,如果他知道妈妈其实在这里,他就走也走过来了,也不要妈妈照顾他,就远远的看一眼也好了。
当时,他就象一只失巢的小麻雀,心里一点依托都没有,他是多么的希望,能看到妈妈啊。
在这一刻,他终于知道,心里最纠结的是什么了?
妈妈要嫁人,没事,不寄钱,没事。
可是,你告诉我在哪里也好啊,就找八分钱邮票,每个月写封信来也好啊,那他就知道,妈妈还在那里,他在这世上,不是一个人,他就没那么害怕。
“根子,到屋里坐,我马上就煮饭。”
妈妈下车就忙起来,毛毛扯李福根:“哥,跟我来,我给你看相片,里面有你的照片哦。”
她小小的手,扯了李福根进屋里,然后自己到里屋,搬了一个大相册来,她坐到李福根腿上,一页一页的翻着,在相册的最后面,果然就有几张李福根的相片,还有一张他跟妈妈的合影。
李福根心里本来积满了怨气,但看到相片,怨气突然又消失了,妈妈不是不要他了,只是,妈妈有他的难处吧,也说了,那会儿高保玉车子出了点事,人也进医院了,应该也有毛毛了,几头牵挂着,手上也紧,也就顾不得他了。
因为家里一直有田的,租出去,每年能有一千多斤谷子,足够李福根吃饱,而且爸爸留下的两千块钱存款,妈妈也是留给他的。
有饭吃,也还有一点点钱,到真正断了寄钱的时候,他也快十八岁了,还要怎么样呢?
看着相册,他慢慢平静下来,后来一个老太婆进来了,看了他一眼,说了一句:“你就是根子啊。”
毛毛叫奶奶,李福根就知道,这老太婆是高保玉的妈妈高老太了,他还是不吱声,只是挤了个笑脸,高老太到是问了两句,李福根不说话,她也就没兴趣了。
天黑下去,高保玉进屋来,胡翠花也煮好饭菜了,好大一碗的辣椒炒肉,还有两碗蔬菜。
“根子,喝点酒。”高保玉对李福根笑。
李福根摇摇头。
“他不喝酒,多吃饭,你喜欢吃的五花肉。”
胡翠花给李福根夹菜,还是老样子,她切的肉,老大一块,半肥半瘦,一次叠着夹两块到李福根碗里。
那几年,家里穷,难得吃次肉,每次称肉,都是这样半肥半瘦的,切出老大一切,咬一块到嘴里,满嘴的油,妈妈以为他还是这样,估计今天还是特地称了来的。
李福根夹在嘴里,咬一口,那熟悉的味道,让他有一种想哭的感觉。
吃完饭,到外面院子里歇凉,高保玉的家在镇子边上,不过隔了一条小河,远远的看对岸的镇子,有电视在闪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