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瑾珠闻言怔愣了下,心知即便摘了标识、换了不起眼的青棚马车,仍旧被认出来了。
“崔瑾珠,你要真这么想男人你就赶紧嫁了,别留在咱们崔府拖累一府的姐妹!”崔槿璧恨恨地对她说完,又红着眼跑开了。
三小姐赶紧上前替自家嫡妹福身向崔瑾珠道了个歉,便跟着追了上去。
崔瑾珠在一旁却是满心歉意,之前实是没多想自己刚刚的举动可能给崔家姑娘们带来什么样的影响。闹出这样的传闻,连累了崔姓所有女孩,真的是她的过错。
而一旁的崔槿璮却对她解释道:“你也别怪五妹妹,今天我们几个被邀去参加程家的花宴,那蒋家七姑娘合着另外几位姑娘大肆宣扬此事,将话说得非常难听。五妹妹也是被说急了。”
崔瑾珠却道:“这次确实是我的不对,姐姐们生气也是应该的。二姐姐,对不起!我以后不会去了。”此事其实对崔瑾璮影响最大,她今年十五岁,正是在人生的要紧关头。
崔瑾璮闻言很是欣慰,柔声说道:“你知道就好,以后不去就行了,回去不要多想。”
从那日起,那辆青棚小车便再也没在春晖书院门口出现过。
而这日,崔瑾珠与小赵氏两人坐在青棚马车里从青峰崖回崔府,小赵氏正用纱布包扎她受伤的手指与掌心,现在她做这些事已是驾轻就熟,完全不需丫鬟们搭手。
忽然马车猛地一颠簸,崔瑾珠只觉得眼前一下子天旋地转,只听得“砰”一声,两人狠狠撞在车壁上。等崔瑾珠回过神来,扶起倒在她身上的小赵氏,才发现对方额头青肿,被撞出了淤血。
还没出得马车,便听得一女子大声呵斥道:“你如何拉的车,怎能往人身上撞?我家孩儿要是被你撞出个好歹,我拉你去顺天府吃板子!”还伴随着一个小孩儿凄厉的哭声。
这时后面马车上的丫鬟仆妇已赶至侧翻的马车前,将两人扶了出来。
将小赵氏交给丫鬟们,崔瑾珠朝马车前看去,那路中央跪坐着一个绸衣妇人,少妇怀中揽着一五六岁的男孩,似是摔破了膝盖,正疼得哇哇大哭。
崔瑾珠转过头却又看到两名小厮正艰难地从摔倒的马匹身下将马夫拉出,可见当时他必定是豁出性命想控制住受惊的马儿,却反被缰绳拖了出去。幸而只是被压住了一条腿。
可是看着这一幕,崔瑾珠眼前浮起的却是保全血肉模糊的样子。
当年安华长公主冬日里早产大出血,她匆匆派人去寻在京郊军营中巡训的保全,最后等来的却是被横着抬进家门的保全,他那时浑身是血,胸口塌陷了一大块。他紧紧握着她的手指,就像他小时刚学走路那会儿,可他那时已是说不出话来,一开口就有鲜血从他嘴里汩汩冒出。崔瑾珠眼睁睁地看着他一口一口吐光了血,在她怀里咽了气。
而安华生完小狮子后仍旧流血不止,在产床上睁着眼生生等了两天两夜,也没等到她丈夫来看她最后一眼。
后来护卫禀报,保全当时骑了快马而来,途中被人惊了马摔下马背,被惊马当胸踏了一脚。
那年,他甚至还来不及看一眼他的第一个孩子。
“你这妇人好不讲理,明明是你儿忽然跑到马车前惊了我的马!还害咱们翻了车!”
“你、你们想做甚?本、本就是你们不对,街上如此多人,你们怎能行得如此快的车?”
“这本就是车马道,你怎不拉住你儿?今儿摔伤了我家太太、小姐,看谁拉谁去吃板子!”
“珠珠?珠珠你没事吧?”小赵氏看几个小厮合力将马车扶回去,马儿也没伤到,自己已是站了起来。于是便在丫鬟的搀扶下走到崔瑾珠身边,却见她愣在原地没有反应。
崔瑾珠回过神来,深深吸了口气,轻了扯嘴角对小赵氏摇了下头。听着场中车夫和那妇人的争辩声,对事情来龙去脉已是了然。
她朝前迈了两步,车夫见她来了便闭了嘴,垂下头不敢再言语。
那妇人已是见到对方如此多人,又见了似有主子样的人出来,早歇了最初的嚣张之气,只搂着孩儿缩在不敢再多话。
崔瑾珠对身边的仆妇道:“跟这妇人回家,让她家人拿三十两银子出来。”
“三十两?”那妇人惊叫道,“你们又无人受重伤,怎的就叫我出这许多?”
崔瑾珠懒得与她多说,刚要转身离开,却听那妇人忽而嘤嘤哭泣了起来:
“太太、小姐行行好,我家小户人家,无甚许多钱。求求你们行行好,放过我们孤儿寡母吧。。。奴家给太太、小姐磕头了!求求你们了!求求你们了!”说着,竟真磕起了头。
崔瑾珠看着这场面却是失笑起来,这妇人当真厉害,见风使舵的本事简直炉火纯青。
这时已是傍晚,街边人流渐渐多了起来,而春晖书院也刚下了学。
杨越之约了人去酒楼喝酒,一群人沿着雀山路骑着马,忽见前面堵了一群人。少年人好热闹,众人便挤挤挨挨上来前去,却见一妇人搂着一哇哇大哭的孩童,跪在路上边砰砰砰磕着头,边苦苦哀求。那孩童身上满是泥水,膝盖还磕出了血。
那妇人对面站着一个裹着青色斗篷的少女,背影纤细窈窕,却巍然不动。
学子们朝路人打听,得知是这马车撞了人,车主人却好不讲理,反而要被撞的人拿出银子来。
少年人们听闻这事一时皆气愤不已。
沈俾文也皱纹看向那少女,想了想,便高声说道:“这位姑娘,得饶人处且饶人。小户人家过日子不容易。这样,你要的银子我来出,你便饶过她们母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