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莺鸣叫着,欢快的在枝杈间穿行。初夏的树林里带着一股子水气,草叶上也挂着颗颗夜露,沾湿了脚下的泥土。
花挽月唤来夜月,让他去给凌弃准备一声干净的衣袍。
夜月睇了马车上的黑衣男子,见他并不为此话所动,眉头倒是稍稍松动了一些。只要他不主动来招惹夜楼,他倒也是乐意施以援手的。
不多时,夜月便从自己的包袱里,取了件还未穿过的外袍递到了凌弃面前。
凌弃睨了他一眼,浅浅的道了声:“谢谢。”便抱着衣袍下了马车,寻一个去换衣服了。
花挽月知道他还当自己是女子,此举是为了避嫌,嘴角的笑容愈发灿烂了。
最终,凌弃在树林附近找到了一条小溪,水质清澈,可看到游鱼徐徐。四周无人,他褪下衣袍,跳入水中,迅速的将自己的身体清洗了一遍。
但见一具瘦骨嶙峋的身子,苍白的皮肤,以及胸前的白色裹胸。
凌弃在水中抓过一旁的里衣,在水中搓洗了一番洗去上面的血迹,用内力烘干后,这才穿着上了岸。腹部的伤口大的有些吓人,虽用了上好的金疮药,但仍旧龇牙咧嘴一般,好不骇人。凌弃看了一眼自己的伤口,皱了皱眉,这才重新拿起金疮药在腹部已经手臂上了药,并扯下里衣一角,给自己细细包扎了,如此才穿上了夜月给他的那件外袍。
夜月是一名身材瘦高的男子,这衣袍穿在凌弃身上,显得有些宽大了些。他束紧腰带,这才拎起一旁的战利品。
那是他在水中洗澡时,顺便抓住了的几条游鱼,想来烤制一些味道倒是不错的。
花挽月在马车上久等他不归,猜想他是不是偷偷跑掉了,正有心下车去寻,就见一袭黑袍的男子从树林中缓步走来。他身上是件明显有些肥大的外袍,一头乌发并未束起,零散的披在身后,还带着些微的水气。他的手中拎着几条活鱼,用草叶穿了起来,看起来已经是刮了鱼鳞,去掉内脏了。
凌弃来到火堆旁,便取出靴子里的一柄匕首,割掉附近的几根树枝,将鱼穿过,架在火上烤了起来。他身上并无佐料,料想这烤鱼的味道应该不会鲜美。但他本人却对这个并不在意,哪怕是馊掉的饭菜他也照吃不误,更别提这烤鱼了。
倒是一旁正在烤着野味的男子看不过去了,递给了他一个油纸包,凌弃接过来看了看,见是咸盐同调料混在一起的佐料。便朝那人道了声谢,将佐料洒在了鱼肉上,不多时便能闻到一阵阵诱人的香气了。
男子见他接过佐料,也是十分讶异的。身在江湖中,防人之心不可无,他竟如此相信了自己,不由对凌弃产生了几分好奇。
这却是凌弃多年来的经验,他见这佐料中并无毒药的味道。况且自己同他们毫无恩怨,对方断无下毒害自己的可能。况且,他这烤鱼失了佐料的味道,怕是不会鲜美,便也承了情。
花挽月独自一人待在马车中,头顶点了一只八角琉璃灯,外面烤肉的香气若有似无的传来进来,让他忍不住抽了抽鼻子。想起来,他已经有五年多不曾吃过任何炙烤后的食物了。尤其是这野外的烧烤,别有一番风味。
男子时,他同灵儿在后山的小屋前,总是会拢上一堆火,逮只兔子或是野鸡来吃。灵儿的轻功很好,手脚俐落,抓起这些野味来可是轻而易举。她总会将野味慢慢烤好,将最为鲜嫩美味的部分递给自己吃。一别经年,那样的回忆再也不回有了。
花挽月嗅着着熟悉的味道,开始反思起了自己。他对灵儿真的是爱吗?为何,在得知她过世的消息后,除了悲痛和后悔外,竟然还有着一种陡然松了口气的感觉。那若是不是爱意的话,那这种感情又是什么呢?自己明明有想过要追随她而去的,可是对这恋恋红尘竟然有些……不舍。
难道他本质上就是一个伪君子,心意都是假的吗?
花挽月不知如何是好,心里愈发的憋闷了。
此时,夜月在马车外恭敬道:“主上,晚膳已经准备好了。虽然简陋,但请主上还是吃一些吧!”
花挽月由沉思中醒来,沉默的叹了口气,才说:“罢了,送进来吧。”行了一整日的路,午膳他也不过吃了些点心罢了,此刻当真是有些饿了。
夜月见他并未拒绝,心中还是有几分欣喜的。小心的将托盘送了进去,便一直侯在马车外等候着。
花挽月见托盘上除了一些烤肉外,竟然还有些清洗的干干净净,红色的也莓果,不觉勾了勾嘴角。这托盘上的摆设足见精巧,在这荒郊野外的,夜月一个大男人,也当真辛苦了。他素来不喜有女子在身边侍奉,因为身边都是些干净的男子。
而他同夜月认识多年,自己身体孱弱,夜月便俨然是一只忠心护住的猛犬一般。猛犬是陆江私底下给夜月起的绰号,为何不是饿狼呢?因为,只有犬类护住啊!而狼,可是有白眼狼的异种嘛!
想到陆江,便不由想到段云楼。此人,花挽月没有什么好感,大约是因为此人的流连青楼之中罢了。他素来不喜男女关系杂乱之人,而花家更是一夫一妻,即便家大业大,但父亲恩爱,也不存在小妾之流。花挽月明了,无论是江湖还是民间,男子都以三妻四妾为荣。只是,那时他已经是灵儿的未婚夫了,自然是一心一意的对待她。后来,他离开花家,便也养成了习惯。觉得,还是身心干净为妙。
纵然偶尔会有生理需求,但是在夜月给他房间里送了一名所谓的花魁后,他便不准任何女子靠近了。灵儿的身上从来不会出现香粉的味道,大约都是干净的气息,即使是汗流浃背也不会出现不属于自己的味道。没有人出汗后还是香喷喷的,大约他喜欢的只是那个真实罢了。欲望这种东西,可以忍耐,如此便也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但对于自己属下们的生活,花挽月向来不会去制约。段云楼风流却并不下流,这一点在他们第一次见面,从他眼中只有欣赏的神情便能得知一二。只是,他此人太过于沉迷女色了,便只在嘉平堂担任了一名副堂主。
夜楼十二堂以月份为名,依循十二地支之意,之所以将他安排在嘉平堂,便是希望他能如所代表之意,莫要继续耽于女色了。但显然,这个告诫他并未看懂。
花挽月心中有着一个猜测,段云楼之死同夜楼应该无太大的瓜葛,大约是因为女色之故。之所以如此,便是在前年时,便有人因为段云楼勾引自己的妻子,和雇凶杀人。只是那人武功在段云楼之下,直接便被击毙了。如今看来,这三又岂止只是一个不简单可以概括的。此人,怕是城府颇深,不然也不过隐藏了这么多年。竟连夜楼都搜集不到此人的资料,当真算得上是可怕了。
不知他缘何要隐藏自己,是为了有朝一日一鸣惊人,还是他本身便是淡然之人。只是这三怕是这杀手榜上最炙手可热的杀手之一了,不仅是因为他从未失手,更是因为那每年只杀人且各个都价值不菲的规矩。若非是为了夺人眼球,那当真便是一个字——懒。据他所看资料,三一般只在前半年出手,而在夏日最热时,和冬季最冷时,从未出手过。从而也显示,此人必定是十分懂得享受的一个人。不然,又岂会放着大好的生意不做呢!
对于三这个人,花挽月可是愈发的好奇了。能轻而易举的击杀段云楼,该是何等的武功啊!但偏偏,只知此人代号为三,连惯用武器,甚至是身手如何都不大清楚。或许是因为三接的任务都是普通人,少了武林中人的干扰,更加游刃有余罢。
想着,手指在一旁一便送来的铜盆中净了净手,拿起筷子小口的吃了起来。烤肉却是味美,而花挽月的吃相也是极为秀气的。花家本就是一个名望颇为久远的大家族,早年因为洪水从江南迁至京城,自此便成了江湖乃是民间赫赫有名的大家族。不仅是因为花家算得上是一个武林世家,更因为花家可是富甲天下,何人不知啊!
尤其是对礼仪极为看重,在这样的氛围下,花挽月的举止自然是优雅极了。而如此,便也是他着女装,却从未被怀疑过的原因。试问,这江湖中人,大多都是草莽出身,讲话粗鲁,哪里有花挽月这一身气度。即便不单看这一些,他穿着女装,且名字叫挽月,便也容易让人误会的。
众所周知的,花家子弟此辈皆以单字为名,但独有花挽月名为两字。这其中不单单有大师的披命,更是因为他出生那日便是一个满月之日。
花老爷本以为妻子依旧会为自己诞下一名男嗣,却不想花挽月出生时便生的极为好看,粉雕玉琢的,让稳婆看错了,便报出是一名女儿的说法。
那时一轮圆月便挂在枝头,花老爷看到后,便给这名女儿取了挽月之名。实在是因为花家六子,却未有一个贴心的女儿,便也破例了。
而花挽月这个名字,也顺利的登上了族谱。直到孩子满月时,花夫人为孩子换尿布时才发现,这竟然是一个男童。但为时已晚,索性便如此了。后来,花挽月身子孱弱,家中让他为女儿养大,挽月此名更是适合的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