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今日诛杀叛党、拨乱反正,全仰仗二位将军,二位的德行、才能某都看在眼里。当此社稷危急关头,某便越俎代庖,代皇兄将存亡事委付二位将军。”
话到此处看向冯毅,微笑道:“请冯卿和李将军上前受封!”
冯毅大喜过望,面上却不肯露出半分轻狂之态,跪下后只听德明继续道:“我为西录,代天子牧万民、守疆域、平叛逆,今何氏不臣,举乌合之众侵陵晋祚,其罪当诛九族。冯毅德才兼备,堪当大任,实乃当世不可多得之将才,故封其为平西将军,都督徐、兖、扬、豫四州军事,总领平叛事;李将军勇猛无双,杀伐果决,擢位三品,为平西将军之副,帐下听候调遣,不得有违!”
此话一出,冯毅不由有些失望,谢迎亦懊恼,一边猜测着德明为何忽然转了心意,一边深看了眼顾章。
王微之却是嘴角轻扬。
封将军不封刺史,司马德明这是故伎重施。
都督手握军权,却无征调粮草银饷之权,刺史则正相反。当年司马弘便是用这招牵制赵勇和谢泽二人,如今他的儿子有样学样,倒也不足为奇。
谢泽死后,司马弘亲领徐州刺史,不惜将徐州治所寄治建康,那时便流露出重振主威、不再封异姓为方伯之意。如今豫州刁江已亡,只怕接下来司马德明便会欣然将豫州刺史一职也收回宗室之手。
果然,接下来便听司马德明继续道:“我如今庶务缠身,虽日日宵衣旰食,终不得一日安闲。然眼下社稷存亡之秋,皇兄既以江山托付于我,我安能自惜此身?忝以微贱之身再兼豫州刺史一职,为陛下尽忠,诸卿以为如何?”
都知道小郎君这话是惺惺作态,但与越矩提拔寒门武将相比,这倒也不失为一个折中之法。众人议论一阵,大多没有异议,只是碍于王谢两位郎君不曾发话,便都不好率先表态,只齐齐用眼睛瞄着他们二人。
谢迎实在不甘,可李勖却面色平静,似乎对这个结果早有预料,谢迎见他如此,又思及谢太傅临行前的嘱托,便皱了皱眉,没有说什么。
王微之矜持一笑,率先道:“小郎君愿为社稷尽瘁,甚善。”
只要冯毅能够力压李勖一头,今日的目的便已达成。
司马德明不放心武人,王氏也不放心冯毅。如今冯毅起事所需的粮草米帛全资岳家相供,饶他飞得多高,便也是一只绳线牵在旁人手里的纸鹞而已。
王家与冯毅如此,谢家与李勖亦如此。方才谢迎为李勖请封,不过是嘴上说得好听,实则心里早就清楚司马德明不会松口,若非如此,怎不见他为妹婿据理力争?谢氏这位六郎可并非怕事之人,不争非是不能,而是不愿也。
王微之想到此处,忍不住鄙夷地掠了李勖一眼,此人空长了一身力气,看着相貌堂堂,实则多武少智,不过尔尔。
卢锋、褚恭几位军候办妥了外间事,便一直候在李勖身侧,眼瞧着这些四体不勤五谷不分之徒三言两语便夺了将军的功劳,俱都露出激愤之色。
李勖警告地看了他们一眼,这些人方才忍下,没有生出事端。
冯毅未谋得刺史之位,虽有些失望,不过到底还是比先前的四品将军提了一级,短短一日就成了北府之主,这也足以令人振奋,因便收敛情绪,慨然谢恩。
冯部诸军候官长个个面露得色,一时间眉飞色舞,好不快意。
……
一场大雨下了个昏天暗地仍不见半点休止之意,估摸着此刻已经是傍晚时分,水榭内外俱是一片漆黑。卫尉燃了火把,水榭内顿时明亮起来,倒显得外头的广阔天地愈发黑魆骇人。
橙红的火光将走马上任的冯都督映得面色红润,神态焕然。
叛军迫境,冯毅便在水榭之中发号施令,点兵点将,毫不拖泥带水,显是胸有成竹。司马德明不通军事,单看冯毅的气度便知此战必胜,一时颇为欣慰。
谢迎听他说了半天还没提到如何安排李勖,心里便有了猜测。
果然,冯毅将帐下各路人马都分配好了,方才含笑走到李勖身前,一手负后,一手拍着他肩膀,语气亲切道:“存之英勇善战,人所共知。冯某率部迎击何逆,京师的安危便全都委付于你了。本督命你率军屯驻溧阳,保卫京师南藩,你可莫要令本督失望。”
不待李勖答话,谢迎已勃然变色。
此时何穆之还不知赵勇等人伏诛的消息,若能善加利用,或诈降,或迅速出击,都能打他个措手不及,赢得一个头功。
冯毅如此安排,争功之心昭然若揭。
“何氏有五万大军,我军才区区一万多人,算上豫州军也不过两万,冯将军却留三千多人守卫后方,是不是太过轻敌了?”
冯毅笑道:“谢郎君素有卓识,可于战事上却有所不知。何氏号称五万大军,实则不过四万之数,这四万还是将驻守襄阳的五千和江州的五千都算在内,不过是虚张声势而已。善战者不在兵力多寡,全在乎主帅指挥是否得当、用兵是否巧妙,冯毅平何逆,七千人马足矣!至于京师守卫,则是多多益善,陛下和诸公在后方无虞,某等在阵前方能安心。”
这人虽然是武将,却十分能言善辩,所说又是排兵布阵之事,这一点上谢迎的确不如他,虽然心知他不怀好意,一时却又辩他不过。
司马德明刚经了这一场大变,此刻便如惊弓之鸟,闻听冯毅此言,便连连附和,“冯将军思虑周全,便依冯将军所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