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勖看过去,只见一个高冠鹤氅的儒雅文士被几人围在当间,正在高谈阔论。
“那是谢明纶,从前在何威军府里做参军,如今虽已卸任,仍在何穆之帐下出谋划策。您再看那个负着琴匣的,他叫谢滂,与您的泰山公乃是平辈,如今也在何穆之帐下为幕僚。”
李勖盯着这两人看了一会,摇头道:“不必理会。”
寿宴进行到掌灯时分,前来祝寿的宾客走了一大半,堂中剩下的多是谢家近枝宗亲。女眷便也不必与男宾分席,都请过来按照宗服顺序坐了,一道在厅堂里叙话。
韶音新婚,又是头一次与夫婿一道出现,自进来便成了目光之焦,议论之的。
对于她这桩婚事,族中不甚看好者大有人在,门户之见根深蒂固,时至今日也有许多人在暗地里发表些不入耳的议论。
不过照着眼下这般情况,这些议论也只能继续隐匿在暗地里。
刚成婚时,李勖还只是个四品建武将军,如今已成了赫赫二品车骑将军,不唯镇守一方,更是左右时局的关键人物,无论是看在谢公的面上,还是只冲着李勖这个人的本事,谢家一众也只能客气些,开明些的不时过来敬酒,因循之人也不得不闭口不言,保持体面的沉默。
韶音本是大方性子,耳听着族人一口一个“伉俪”、“鸳侣”、“天造地设”,竟然也害羞起来。偷眼打量身旁高大威武的郎君,见他亦眸光噙笑地望着自己,脸便红到了脖子根。
满堂宾客言笑晏晏,一室灯火通明,一对小夫妻旁若无人地打起了眉眼官司,谢公将这一幕看在眼里,心中真是五味杂陈。
当初气愤愤地指责父亲卖女求荣的是她,如今有了郎君忘了老父的也是她,大约这便是儿女冤孽,这辈子专门来向他讨的。
谢公想到此处,倒也释然一笑。
不多时,谢五行色匆匆步入厅堂,附耳说了句话。几乎就在同时,孟晖来到李勖身后。
“存之,若是军府有事,你便自行去吧,莫要耽搁了正事。”
谢公喝得红光满面,双眸却依旧清明,看过来时精光逼人。韶音那双神采飞扬的大眼大抵就是从她阿父处得来的。
李勖坐直了身,敛容道:“确有一件棘手事,正好岳父在此,恳为小婿参详一二。”
谢公闻言摇起麈尾,与左右笑道:“我已久不问庶务,你军府中事自行拿主意便是,问我可是问错了人吶!”
半晌才又道:“罢了,你且说来听听。”
李勖召孟晖上前,“你将事情仔细禀与太傅。”
孟晖应诺,朝着上首行了礼,之后道:“回禀太傅,因战事紧急,军中连日来皆为出征之事做筹,方才清点府库时才发现,郡中一应账册文书皆被销毁,如此一来,不唯武器、粮草难以清点核对,就连郡中人户、田亩等亦无处可查。春税未收,如此便无凭可依,若是战事短时间难以结束,只怕于我军不利。”
谢太傅眼皮一跳,“还有这回事,存之,你有何打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