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筠初时不同意,小娘子却说李勖定然晚归,她便也没有坚持,只教外边几个机灵些,见郎主归来务必及时通报。
不想,几个人斗着斗着就忘了形,李勖又出人意料地早早归来,于是就被他撞了个正着。
陈郡谢氏虽说是“重情轻礼”,可是毕竟是名门望族,谢氏女郎新婚之夜这般做法,要是传了出去……阿筠羞愧难当,心里悔得要命。她自忖是小娘子身边最沉稳得力之人,今日竟也随着小娘子胡来,一时间真是又自责又懊恼,差点掉下眼泪来。
韶音见几个侍女这副模样,轻声道:“你们先出去吧。”
阿荏如蒙大赦,抬步就想走,见阿筠阿雀两个仍在原地,便也顿住脚步,不敢走了。
“没事,出去吧。”
听韶音再次开口,阿筠方才迟疑着迈开脚步,三个侍女一步几回头地出了门。
槅扇轻轻阖上,房中只剩下韶音和李勖二人,一时无话,只闻烛火毕剥之声。
李勖从未与年轻女郎这般单独相处过,她又好像很畏惧他……想到这里,他俯身从几上拾起一只草茎,双手持着,勾在韶音手中那只狗尾草上,轻轻一拉,那狗尾草便断成两截。
“我幼时也玩过这个游戏”,他说着,面上浮起一丝平易近人的微笑。
从他进来以后,韶音浑身三万六千个毛孔都张着,时刻留意着他的一举一动。只见他忽然俯身而来,挡住了身后摇曳的烛火,巨大的影子流水般兜头盖脸地漫了过来,瞬间笼罩了她的整个身体,那三万六千个毛孔霎时齐声叫嚷“快跑”,汗毛根根直立。
手中的狗尾草断裂,发出一声极其细微的脆声,面前高大雄壮的男子脸上扬起了意味不明的笑容。
毛骨悚然。
他这是在暗示,捏死她就跟拉断这根狗尾草一般容易?
欺、欺人太甚!
怕到极处反生怒,韶音深吸一口气,提至胸膛,又缓缓吁出,落于丹田。
开口便脆生生地中气十足:“李勖,我已经向阿父禀明,效仿古人反马之礼,与你试婚三月。三月之后,若是你我二人秉性不和、脾气不投,我们便离绝两散,再无关系。你可听明白了?”
李勖缓缓直起身来,沉默了。
半晌,他开口道:“试婚?”眉头微挑。
韶音既已将酝酿了一整日的话说出口,愈发理直气壮,“正是!你可愿意?”
李勖没说话,面上亦看不出什么表情,转身将喜服的外袍脱了,搭在榻旁的衣架上,转身进了净房。
韶音盯着他的背影哼了一声,顾自上榻,翻身面朝里侧。
他不乐意也不由他!天下万事莫不讲究个两厢情愿,只要阿父同意了,届时她乘着谢家的马车返家,难道他还敢阻拦不成?
净房传出一阵哗啦啦的水声,接着是巾架、盆盘移动之声。那里面所设俱都来自她的闺房,澡豆甲煎、露瓶浴桶,无不是私人之物,还是头一次与一个陌生人分享,而这人还是个五大三粗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