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舍楼人流如炽,大理石横着深棕色的鞋印,黄黄绿绿的雨伞像从盆里捞出的香菇,抖一抖还有噼噼啪啪的水。
站在拥挤的屋檐下,宴旸用视线追随程未数十步。隐晦的‘明天见’藏着太多信息,他忽然兴奋地跳起来,裤腿被水花溅成半管暗色。
程未比她年长,却存着感染人心的孩子气。这种特质能让人忘记压在心底的烦心事,只想窝进棉沙发,捧着水杯看电影。
她从他身上找到一种别样的舒服。
湿滑的楼梯禁锢宴旸迈腿的速度,慢慢爬到三楼正巧遇见脚踩拖鞋、手提热水瓶的尤喜。尤喜沉着脸,火气正从五脏脾胃窜出来,她硬硬说了声‘才回来啊’,还没等人应答,便径直从宴旸身边走过。
听着尤喜把楼梯踩得像踢正步,宴旸把嘴撇到下巴颏,忍不住骂一句‘这人又犯什么病了。’
百分百的好心情被尤喜消磨一半,她回到宿舍,还没开始抱怨,两个室友便贱兮兮的凑过来把手机挥成应援棒的效果。
宴旸睨一眼,恨不得把屏幕生吃了。这是一张放大版的高糊照片,标题:【校赛冠军与模特队美女当众激吻】。
迎着两人嘿嘿嘿的大脸,宴旸举起双手呈标准微笑状,“这个人不是我。”想起被大屁股撑坏的旗袍,她又急冲冲地问:“有没有其他的照片?”
“虽然只有一张,但你这张脸糊成灰我都认识!”刘小昭摇着纸叠扇子,气质很像总攻,“宴旸你可真不够意思,谈个恋爱都不告诉我们,七八天前还说对程未没兴趣呢,现在连小脸蛋都亲上了。”
宴旸哎呦一声,故作淡然地打开宿舍门:“我们还没有在一起。”
刘小昭啧啧两声:“那等你们瓜熟蒂落,是要当街耍流氓还是视频脱衣舞啊?”见宴旸举起晾衣杆,顺利勾下浸了雨点的睡衣,她问,“这个时间点,你下楼遇见尤喜了吧。”
宴旸嗯了一声,把半干的衣服挂在床头:“她神色可不太好。”
刘小昭就猜到她会知无不言:“说实话,我觉得尤喜一直在针对你,她看了这张照片脸色就跟扑了面粉似得,除了嫉恨还能是什么。宴旸你就是太善良,换做是我早就同她开撕了。”
很难想象随和的刘小昭还有规劝别人撕逼的时候。
半身裙被褪到脚踝,宴旸攥住卷成一团的毛边,将其利索拽掉:“我觉得‘嫉恨’这词用的有些重,尤喜虽然同我不对脾气,但也不至于闹得大家都难看。宿舍就这几平米,谁不想过的安生些。”
“有时候脾气太好是会受欺负的。”刘小昭拈着上好佳虾条,谆谆诱导。
“没有谁天生好脾气,我所做的一切,只想让自己在该舒服的环境里过的舒服。”宴旸挑起眉,把指骨掰得咯嘣响,“尤喜不过是甩甩脸子、挑挑刺儿,这种上不了台面的把戏,我干嘛要费心对付?等她有了大造化,我再动手也不迟。”
大造化。
刘小昭放下零食袋,眼睛藏着未涨潮的海水:“听起来不简单。”
听着她若有所思的顿悟,宴旸跟二傻子似得仰着脑袋哈哈哈:“看样子我这个逼装的还不错。”
***
第二天的雨水比昨日还要猛烈,宴旸坐在瑜伽垫压腿,都能从封闭的窗子,感受到阴沉的天气和狂做的秋风。
瑜伽老师穿着交叉吊带、灰色喇叭裤,伸出柔软的手臂在女孩僵硬的身体上适当按压。从后颈到脚踝是一水的纤细,她踱着步子,随着轻音乐轻轻慢慢的说:“一、二、三、变雏鸟式,四角准备。”
四周的同学开始哗啦啦的换动作,翘了两节课的宴旸只能偷偷睨着别人,照葫芦画瓢。她先将头放在手指间的垫子,后背保持平直,再吸着气十分费劲地把左腿抬高。
宴旸拘泥在地面的视野忽然钻出一双脚,老师擒住她不规范的小腿,一点点地朝上拉伸:“你这哪是雏鸟,分明是刚过完年的老鹰,前臂和上臂形成的不像倒三角而是一块猪肉蹄髈。”
被老师的官方吐槽逗乐了,宴旸咧着嘴从狭窄的屁股缝倒望,正好瞥见玻璃门外,立着穿深蓝大衣的、黑色裤子的程未。扑通,见她被惊得瘫在垫子挺尸,程未在玻璃门上哈层薄薄的雾,三两笔画个肥胖的火鸡。